墨歌在沉浸于昏睡当中浑身都失力提不起劲,朦胧之间似乎又有一二十人在她耳边低语,像是盛夏中喜爱在耳畔边叫嚣的蚊蝇,可她双手无力自是要万般辛苦地受着。每天五餐三餐:三餐自是有人一口一口喂着喝流食,其余的两餐是喂她喝苦到心窝子里的中药,没了蜜饯那滋味简直痛不欲生,好不容易手指能弯弯动动关节,又被人用粗厚的麻绳缚住。
没有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日子很漫长,一日青烟袅袅,彩云聚齐于湛蓝天际,她才神志涣散地睁开双眼呆滞地盯着陌生的帷幔,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红木床上。
一旁负责照顾她的丫头见她醒了却是一副三魂没了七魄的样子,吓得跌坐在地上托盘上的参汤洒了一圈,大呼小叫地出去喊人。墨歌卖力想奋力挣脱开麻绳,可多日不用手腕现在只觉得四肢酥麻,索性躺在那静观其变,结果一盏茶的工夫她那不小的房间里就挤了满当当的人。
其中一位拄着蟠龙拐杖白须两侧的老者三步上前仔细瞧着墨歌的脸,突然地老泪纵横双腿跪下。些许是多久没活动开筋骨,她连受老者此等大礼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做,那个傻愣的丫头倒是被人推着来给她松了绑。
墨歌扶着床沿坐起端详着一屋老小没一个熟悉面孔,跪着人嘴中嘟囔着:“门主,老夫总算是把小姐给盼回来了,万蛊门后继有人啊!”
此言一出屋内的人都朝她跪了下来,场面蔚为壮观啊,墨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依旧呆呆地目视前方。心中却在盘算着,她的确是听师父说过自己母亲的平生,似乎是提到“万蛊门”这三个字,“那你们有谁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且慢!”一声厉声,打断了墨歌的询问。
从人群间走出一素衣书生男子,用手中的白玉折扇指着墨歌的印堂,语气极其轻浮:“不就是长得同月门主有几分相似吗,怎么就能随意将本门重任交于她呢!”
“放肆!”蟠龙拐杖一杵地生生堪断了一瓷块,看得墨歌心惊胆战,尽量往里缩缩。
“就用万蛊为她验身!”不知从哪传出这么一话,众人在瞬间掉转墙头异口同声,真真是要造反的预兆。
墨歌是听得脑袋里一团浆糊,那老者将而呼出口气抬头望了眼墨歌,拄起拐杖走出门外,先前质疑的那人对她略微有了点笑意,便有两个人上前牵制住她的双臂,带着她前往未知去处。
祠堂内燃起檀香青烟冉冉升起,墨歌正目光空洞的被人扶在首位上任凭他们摆弄。他们用银针刺破墨歌的右手食指挤出两三滴鲜血又从祭台上的青木盒子中取出一巨蛊虫。
那虫子体长不高倒是粗成了手腕大小,那人将墨歌的血滴在虫子的身上,就见它忽的扭动虫身竟还能发出“呲呲”地难耐声,着实令墨歌咽喉一声呜咽恶心了番。
再一看见虫身竟由墨色渐转为朱砂色,周围人紧绷的神情也舒展开,其中最是开颜的人还是那位对她和颜悦色的何长老。
“她果真是先主的血脉”
“没错啊”
“诶,看来万蛊门后继无人了”
“就是,就是竟让这么个丫头继承门位”
后来她才了解到这个虫子的来历,原来是历代万蛊门门主的验身之物,滴入来者的鲜血不出一刻若是虫身发生色泽变化就是正身无误,若是无变化虫子百目紧闭,让就将来者扔进药房当做药人。
墨歌仍是虚弱如初再由着长老挥手招来两人扶着她进了原先的屋子里,她摸见自己的医药箱还在大呼口气,倒出所有一一点数这可是她几年来的成果所在。
恰好那神智不清的女子笨拙地给她送补药,她双眼盯着她在眼前的一举一动,打趣着:“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傻丫,嘿嘿嘿!”放下托盘站在一侧,却也是止不住四处动动。
见她五官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动作倒也算得上轻快娴熟,可这神智怎的还犹如七八岁的儿童般的幼气。
“我看你尽心服侍于我,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闻言,她竟欢喜得手舞足蹈原地踏步,“好呀,好呀,谢谢小姐!”
“我瞧见院外竟有一处地界是墨竹林,我呢又颇爱春时的翠竹,不如你就应了这个时节改名为翠竹吧!”
“嘿嘿嘿,好呀好呀,翠竹多谢小姐。”
墨歌沉声问道:“这附近可有炼药房。”
翠竹乐呵呵地指了指门外,“左再左一直就到了!”踮着步子跑出了房屋,墨歌也紧随其后……
半个时辰后,墨歌合着素衣及腰的长发用簪子绾起,抱着翠竹方才乐呵呵送来了的果盘在炼丹房待着,那丫头胆子甚小,一看见她用竹签挑弄毒虫就躲得远远的,任她千呼百唤都不敢迈进来半步。罢了,她还是要干正事的,眼下的当务之急她是要摸清楚这万蛊门的底细,平白无故地接受一个门派她有些转不过弯,若是……若是能号令施令让他们去找寻韩夜宸那就更好不过了。
在她身旁有一刻着穷奇的铜纹方鼎里面放着八只毒虫据手下的人说抓这八只就折了不少的兄弟,毒性更是不言而喻沾边就死连了解毒性制作解药的时间都余无分毫。墨歌用银针挑弄着它们让它们互相攻击以此来采集毒液为她所用,可效果不佳这些毒虫皆占据鼎的八处一个都不愿动。
如此墨歌也不管不顾了拿起果盘中央的蜂蜜盒倒些在虫子的周遭,果不其然这些饥肠辘辘的毒虫闻到蜂蜜的清甜味相互噬咬玩了命地撕咬对方,不一会儿就少了五只只余下三只残着足的毒虫,墨歌瞧着左边那只下半身都没了却还是在负隅顽抗倒也是一条不服输的虫子。
墨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铁镊子夹着三只虫子进瓷罐子里用杵子将其捣烂,挤出毒汁装入自己备好的小罐子中随身携带,出门向着祠堂的方位走去。
由于万蛊门少主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一部人的不满,众人皆在祠堂议事。以临寒为一派的人马力于对面,他们主张吞噬四国其他的制毒门派自立为毒圣。可这些计划都被先门主月初的失踪给耽搁了,几位以和为贵的长老也不赞同,万蛊门内部被生生分为两派是为水火不融。眼下云墨歌现身这更加引得他们不满,原本等着几位长老咽气他们就可以取而代之谁知道出现一个正值青春年盛的女人。
“何长老这莫名出现的黄毛丫头你就想让她担任门主的位子,这未免太过荒唐了!”临寒一扫对面的几代长老,丝毫不把他们放下眼里。
迫于他是代任门主长老们都是有怒不敢言,“先不说她的身份的真实性,就算她是先门主的血脉,她会点什么呀。是能绣朵红花给我们发号施令还是能口灿莲花大放妇人无知愚昧的厥词啊?”
“你”最为年长的长老气得花白胡须震了三震,恨不得将手中的拐杖招呼在他春风得意的脸上。
“哦——你是说我只会那些拈花修草的功夫吗!”云墨歌清冷的话语夹杂在众人喧闹的声浪中是一道清冷的风景线。
不过话语一落又淹没在千言万语中,临寒饶有兴致着侧眼看着墨歌,瞧瞧这众望所归的门主将如何收拾残局树立威信。最好不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那样的话别人会腹诽是他欺负人家呢!
墨歌淡然地跃过争吵中的人群但在半路被人撞倒在地,是个年轻小生非但没有歉意而是笑吟吟地看着她,怕是有人撑腰他无所畏惧。墨歌掸掸灰尘也笑了,起身指尖轻轻地碰在他的额间,来者还当墨歌是想攀附于他竟也伸手去牵墨歌的手。只可惜他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没由来的一阵心悸他就瘫倒在地比被人撞倒还要难受几分。更无奈的是由于大家都在争论所以除了面前的云墨歌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心底先是一阵痛痒犹如千万只蚂蚁在他心尖爬行,后头跟着如刀斧切割般的难忍!
他可是临寒座下的大弟子岑绝,今日却被个丫头摆了一道乃是一辈子的奇耻大辱,这个丫头原来根本没有表面上的胆怯懦弱他是万般的大意了!
男子扭动身躯从袖口滚出一红釉瓷瓶颤抖地从中掏出一手的乌黑丸子一股脑倒入口中咽下,那脸上的惨白才回了点血,心口的抽痛感才减了一分,命是捡回来可这一身的毒功怕是废了。
墨歌不过只一刻的时间他就出了身虚汗动弹不得不过云墨歌依旧是笑语晏晏的模样,此刻她也抚裙蹲了下来,微眯了眯双眼含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千蠹散的滋味怎么样啊?”她说,“不过你能解开它的毒性说明这次的实验也失败了!”明明是她占尽了上风脸上却大有失望之色。
岑绝双手撑地往背后挪着,墨歌黯然片刻后举止轻柔地拿走他手中的丹药瓶,说是优雅实则是他一身的力气半分都使不出,为一只任人宰割人的羔羊。
临寒是最先察觉两人的不对劲,众人间唯独少了岑绝的踪影连那丫头也不见了。他有一丝不妙的预感也从祠堂右侧的小门退了出去。
见着那丫头安逸地倚在红漆柱那,而他给予厚望的大弟子正目光呆滞的坐在石阶上双手颤抖身体虚着。些许是远处的墨歌注意到了他的动向,侧眼看来又是一副笑容模样,笑得愉快又放肆,临寒不赶不徐地走着半途中见她在岑绝的耳边低语几声,他就连爬带滚的逃出几米地,显然没了他往日在同门间盛世凌人的气势,和弥留之际的人一样只能进气不出气。
是个狠角色!
云墨歌也是察觉到了临寒的注视撞眼看过来,虽说他看不起这丫头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的,依着礼对她颔首示意墨歌毫无还礼之意,反而向他走了几步,站在他的面前。
墨歌的个子比寻常女子高一节却又比临寒短半段,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没了以往的阿谀奉承懦弱不堪。主动开口:“临堂主你手下的岑弟子行为不端出言不逊举止不杰,墨歌斗胆替你教训了一番,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承蒙云门主教训,他该是三生有幸才是!”临寒轻描淡写地谈吐让墨歌找不出什么破绽,只得作罢看向骚乱中的祠堂,嘴唇带笑。
临寒生疑询问:“门主这是在看什么?”
“你要是看不惯我可以直说,不用那么大的仗势让我难堪的。”利用翁中人起哄逼她退出,自己在顺势爬藤而上他很聪明。“你放心我本意不在门主的位子也不在乎什么江湖地位,我力争门主的位子另有原因,时机一到我自会离开的!”
没由头的诉说谁会相信呢,临寒鼻哼一声略过墨歌冲着祠堂而去。墨歌转头离去回了炼丹房,翠竹已经靠着方鼎睡着了,身边放着的参汤热气全无,墨歌一脸失意地靠在门扉上。现在她的身边只有一位傻傻的翠竹姑娘愿意陪着她了。
事事只能依靠自己没了退路,她不禁心生感叹,没了韩夜宸没了连池没了师父原来自己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实属不易啊,周围的人对她虎视眈眈明着暗着都有,她太无力了。
端来凉透的参汤一饮而尽,倒出红瓷瓶内的乌黑丸就是一番通宵达旦的钻研,如今她只有提升自己的功力才能在虎狼窝中站稳脚跟。
是夜,翠竹依旧没有醒来除了有两次擦拭嘴角口水的动作其余的时间皆平静地睡着,墨歌给自己上了盏灯固执地坐在那倒腾药材。
早些时候给岑绝下的毒不过就是临时充数吓他用的,毒性她也不明确需得赶紧配出解药真要闹出人命也非她所愿,明日清晨怕是会有人借机上门滋事。
门外突然而至的黑影瞬间就到了墨歌屋子的房檐上,取出她头顶处的房瓦,掏出手中的纸包正要对她动手却被来路不明的飞镖击中又有黑影而至毫无费事地拖走他。将他带到后花园的假山处这有一座移动的石门,悄然推开他将人丢在临寒的面前。此时他正在休闲地喂着鲤鱼换下白日里庄严肃穆的缁色锦衣换了身霜色白衣,被抓的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道理这副门主临寒不应该是门中最厌恶云墨歌的人吗,怎么他还暗中找人保护她。
叫人跪着也不让罚让走,任谁也耐不住性子。“副门主你为何护着那丫头!”黑衣人实在是忍无可忍出口问道:“她只不过是个毫无实力可言的丫头,将万蛊门交在她的手中等于是玩火自焚啊。你也是为门内大大小小的事务鞠躬尽瘁十几年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难道还看不清吗?”
临寒闻语放下了手中的饲料反倒看起了经书,不理睬堂下跪着的人。他的口中之言无非就是在劝解他放弃保护云墨歌的念头,可如今的万蛊门正需要这么一个强劲的傀儡来稳定众人忐忑的心,她要是在这时候死了,那所有的动机就全指向他的了。无论是什么辩解,谋害少门主都是该千刀万剐的罪过他并不傻。
“告诉你的主子云墨歌的小命还有用谁都不许动,违者当斩!”
黑衣人无奈却也只能一声答应,拱手后称辞告退。
临寒则无力地倚在梨花椅上,现此以往日后那丫头的磨难恐还多着呢,今夜的行刺之事只是个开端。
临寒思量到此处竟轻身起开,出了暗门沿着那小桥流水之境走了几遭,月光皎洁映照着树影斑驳他则静静地立于树下,端详着树枝上的斑鸟巢,鸟儿虽小心智不如人狡黠可也懂得护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羽翼不满可也知晓拼尽所有护住自己的幼崽。
万蛊门如今四分五裂,再无往日的繁荣昌盛,再者它犹如盘根错节的大树,想跟那些顽固之辈连根拔起,难于登天啊!
他若有所思一路通行直向云墨歌的住所,远远地望见她房屋中的烛灯高挑着,她还没歇息?
饶久就看见云墨歌打开房门,颇有疲惫之意的身影颤颤巍巍地走在廊道上。同那地看去不正是他手下弟子的院子吗,料想出待会的一出好戏,临寒浅浅含笑抬头望了天也该到了二更天的样子,反正白昼也离不远,他倒不如在园中闲庭散步,巧的?可以看那么一出好戏!
墨歌挑灯炼制好半成品粉末状的解药后给一旁待着的翠竹盖着层薄毯,自个摸黑顺着翠竹说的方向前进,虽说这天快亮了可院子里还是一片呜呜戚戚惨人的情景,尤其是假山那一块,她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盯得人背后凉嗖嗖的直冒寒意。
但她毫无怯意,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半个少主白天所有人都公认的,他们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弑主吧!
心中回忆着翠竹说的方位,出了长廊拐入一旁的葱翠小道走至到头向南走几步会有一扇红木门,那就是临寒弟子们的日常住所。
“啊—啊—啊!”诶呦,看来她不用逮个守夜的人也知道岑绝在哪个屋了,这声惨叫就来自他的手法,估摸着他的伤情加重再不去救治那条小命就真不保了。
墨歌没有犹豫自然地推开他的门扉在,若说人的视线是可噬人的话,那此刻的墨歌应该早就已经被挫骨扬灰的。屋内站了一群人多数是来慰问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岑绝的,人站得稀稀疏疏状她自然是能将岑绝那副惨兮兮的样子尽收眼底,先不说他那双能瞪出利剑的眼睛盯着自己,就凭那一阵毒风他竟还能硬挺着叫出声,墨歌打心眼里的佩服他却也是十分瞧不上他们这种作风,堂堂的万蛊门竟连这种半成品也解决不了,真临大离大落之境不远了!
对方一对人马都在僵持着墨歌等着不耐烦了,先一步拎着放着解药的盒子走过去,佯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墨歌今日初来此地尚不懂规矩,方才是想来临堂主这学学规矩不曾想又先听闻岑绝师兄身染恶疾特来送些调身养气的补品。”墨歌语气从容淡定自若,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放下手中的盒子。
“那就多谢墨歌姑娘了!”这话听着就是咬着后槽牙说的,墨歌自知待在这也是个受白眼的状态,遂故意一拍,沉声道:“这药是内服的!”
出了这道门,她就像被瞬间抽走了力那般软摊在柱子边,天知道她是怎么走出这扇门的,屋里的也定是医术毒功了得的人数,也幸亏他们没有在她孤单力薄的时候趁虚而入。
顿然,墨歌对着那扇门嫣然一笑,手指敲击着衣衫上的云绣心中若有所思:三—二—一,“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她忘了告诉岑绝,敷那药要兑无垠水的如若不然是会疼到让你想要举刀自尽的,不过屋里有那么多人,她也不需要提醒了。
天——似乎亮了些,她能视物了顺着原路返回,突然又觉着背后有一阵夏风刮过凉嗖嗖的,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倒是一如既往地没有离去,墨歌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最后一小段路程,墨歌提着裙摆飞速进了自己的屋关上门上门闩,再加上一把锁,她这才宽心地上了塌翠竹还在书桌前搁膀子睡着,口水流了半边脸。
霎时间,木窗外又闪过一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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