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眉梢微动,听着他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我能肯定,你不是我的小妹桃花。桃花自小便胆子很小,说话轻声细语,总喜欢粘着我,可你不同,你不仅胆大心细,而且十分聪明,如同一个经历过许多事情的大人一般,你熟知人情世故,也知道很多连我和大哥都摸不透的知识,比如之前的云来居。”
桃花心中叹了口气,想来大哥也发现了吧,可唯独他一直没有改变过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将自己当做他的小妹妹护着。
魏如林眼眶微湿:“我与桃花自小有婚约在身,曾一度,我想把这个婚约强加给你,可是我发现,我根本追不上你,若你是个男儿,能做的事情定然比我更多。”
“我不懂四书五经,若是科考,怕连个童生都过不了。”桃花试图让气氛变得稍微轻松些。
魏如林也跟着笑了起来:“那这里我倒是强过你了,不过桃花,我能问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吗?你曾是谁家的小姐?”
桃花顿了顿,莞尔,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星星:“我从那颗星星上来,哪里的女子没有什么束缚,如果能做的比男儿优秀,她们就会去做。她们会跟男孩子一起上学,吃饭,甚至到了适当的年纪,她们会和心仪的男孩子谈恋爱。若是合适,到了法律规定能结婚的年纪,她们就会结婚,若是不合适,她们就会分手,去找另一个合适的人。那里的人出行已经极少用走路的,她们会坐四个轮子的车,或者坐上在天上飞的机器,若是从我们家到这里需要走好几个月,她们坐上那种机器,一个上午也就到了……”桃花说的沉醉,却不知魏如林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问出来:“那里是天堂吗?”
桃花顿了半晌,笑着摇摇头:“那里也是人间,跟这里一样,喜怒哀乐,嬉笑怒骂常有,一样避不开生老病死,爱恨离别。”
魏如林怔怔的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忽然释然:“那你现在来了这里,我的桃花是不是也去了你那里?”
桃花哑然,轻笑:“也许吧。”
魏如林扬起嘴角:“若是如此,希望她能在你的世界过得比现在好。”
桃花笑笑,二人静默看着天上的星星,小棚子内的宁骏却已经是红了眼睛,怔怔坐着不说话,苏长逸纵然惊愕,却满心感激,感激老天爷将她送到了自己身边来。
一晚上过去,桃花睡得格外安稳,第二天很早就醒了。
清晨的阳光总是温和又绚丽,山林间偶尔能看到小鸟儿在枝头飞起来,虫鸣声也不知在何时慢慢不见了。
“桃花,起了。”宁骏端着一碗稀饭过来,笑着跟桃花打招呼。
桃花看见他微肿的眼眶和达到眼底的笑意,心下微暖:“嗯,大哥,昨晚可歇好了。”
“嗯,挺好的。”宁骏笑着应了:“昨晚无忧先生给我讲了大半夜,我都后悔没跟着父亲好好读书了。”
“下次我去县城,给你买几本兵书回来,你好好研读吧。”桃花弯起眼睛,宁骏朗声应是,不远处站着的魏如林看着这里,面上也露出了笑意。
苏长逸还是不能坐起来,桃花怕他捂着,干脆找了个既有阳光又还算阴凉的地方让他躺着,转头便要去忙别的事情,苏长逸忙道:“你就打算把我这么丢了?万一有野兽怎么办?”
桃花嘴角抽了抽:“这里最凶猛的就是兔子了,如果你能吸引来兔子,咱们晚上就开荤。”
“姑娘又开玩笑呢。”杨斐过来:“先生放心吧,一会儿我让咱们那些不能出去干活的老伯和小姑娘们都来你这儿,陪你说话。”
桃花笑起来:“嗯,让刘阿婆好好跟他说说话。”刘阿婆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阿婆了,眼神不好,所以什么也做不了,寻常就帮着大家分拣分拣编织出来的筐,但是刘阿婆经历丰富,小时候在大户人家做过丫环,后来大了放出来又嫁给地主做了小妾,再后来地主死了,她唯一的女儿早夭,她便被赶了出来,在街上流浪了一年后又嫁了个老实的庄稼汉,但这个庄稼汉也是个短命的,不过三五年也死了,她就开始守寡了。但守寡没几年,村子就闹了瘟疫,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劫后余生,又碰上了战乱,这才跟着大伙逃离至此。她年岁其实也就四十多,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如同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没什么生气,满脸的皱纹,她最喜欢的就是跟人说自己的经历了。
这里的每个人几乎都知道她这惨淡的人生,但别人听过也只是笑笑,只有杨斐是真的心疼她,她干不了活也不恼,尽自己所能伺候着。
杨斐笑了笑:“好,刘阿婆正说没人肯跟她说话了,如今来了个无忧先生,那是最好不过了。”
苏长逸看着笑眯眯的二人,嘴角勾起,看着她如今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他便觉得满足极了。
杨斐安排了人过来,桃花看着快要将他围起来的老婆婆老爷爷和小孩子们,笑了笑,转头去了后面山坡。
如今树已经开辟出约一百五十平方的地了,再加把劲,两百个平方就差不多了。
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瞧见桃花过来,都喊了声姑娘。
宁骏干得最卖力,魏如林则是跟王木匠在讨论到时候房子要怎么建,桃花找到杨树,看着他砍一个小树还费力,拍拍他的肩膀:“一会儿你去趟镇上。”
“去镇上?”杨树不解。
桃花笑道:“一会儿你去镇上看看情况,问问这战事还要多久,再去铁匠铺子里问问做房子要用的工具多少钱,另外再看看咱们编的这些竹筐能不能卖出去。”
“好嘞。”杨树痛快的应着,桃花颔首:“到时候你就走着去,去了以后,山上的事儿一个字也不要透露,只说你是附近的村民,家里编了筐所以来问问。”
杨树郑重的点点头:“姑娘放心。”
桃花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这才算放了心。
又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桃花这才回去。
他们常住的那片小平地上已经架起了锅,有手巧的妇人,已经和了面,准备开始蒸馒头了。
桃花见平常都坐在这里晒太阳的人都不见了,不由问道:“这些人呢?”
“无忧先生说,这山林这么大,吃的可不少呢,大家听了他的话,都四处找吃的去了。”
桃花哑然,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怎知山林之事。
桃花转头去了一个小山坳后面,看到已经被人扶着倚靠在树边的苏长逸,他已经换上了宁骏的旧衣,淡淡坐在哪里的仍旧有一种出尘的味道。他满面笑意,跟在周围闹着的小孩子说着话,连刘阿婆也听得津津有味,桃花正要走过去,却见苏长逸停住了话,众人一瞧是桃花,都嘻嘻笑着跑开了。
刘阿婆知道是桃花来,也跟着笑了起来:“想不到姑娘以前也是个调皮孩子呢。”
桃花礼貌的笑笑,警告似的盯着苏长逸:“无忧先生,您刚才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苏长逸桃花眼一眯:“我在夸你。”
“当真?”
“自然。”苏长逸心安理得,桃花撇嘴:“我不与你计较这个,但你说这山林里都是吃的,你以前都是养尊处优,怎么会知道这些?”
苏长逸抬眼看她,她背着光,小脸儿有些消瘦了,五官也慢慢张开,一双带着怒气的眼睛看起来圆溜溜的十分可爱。
“以前行军打仗,经常驻扎在山里,饿极了什么都吃过,所以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苏长逸淡淡说道,似乎并不觉得那段日子很苦。
刘阿婆一听,忙惊讶道:“无忧先生还打过仗?”
“给人当军师。”苏长逸笑道,刘阿婆这才放心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她们馒头蒸得怎么样了。”说着走到桃花跟前:“姑娘,患难见真情,无忧先生跟你,这都是缘分呐。”
桃花莫名的看着无忧,这家伙都跟大家瞎说些什么了?
无忧看了看桃花,拍了拍身旁:“来,坐这儿。”
桃花勾起嘴角,淡淡俯身看他:“二皇子该不会是来这山上体验生活了吧。”他看起来一点不像是被人追杀的样子,而且回想过来,昨天就只见他一个人,并没有看到所谓的追杀之人。
苏长逸一双桃花眼深情看着她:“当然不是。”他来山上自有目的,那就是桃花。但桃花性子傲,若是强行带她回宫,她肯定不愿意,所以他现在选择徐徐图之。
看着他的眼神,桃花耳根又是一热,撇过脸去,却正好有微风吹来,夹杂着青草的香气,将方才的闷热都吹散了。
“若是以后也能过这样的生活多好。”苏长逸神色惬意,微微合着眼睛享受现在。
桃花心头微动:“蓝天绿草,清风阳光,的确惬意。”
苏长逸看着桃花的侧脸,嘴角微微勾起,最重要自然是有你啊。
魏如林不知是何时回来,看到坐在那里斗嘴却都笑得开心的二人,微微有些沮丧,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提步走了过去:“桃花,过去吃饭吧。”
桃花看着魏如林似乎跟苏长逸有话说的样子,起身整整衣裳,看了眼温和笑看着自己的苏长逸,转头离开了。
魏如林在苏长逸身侧坐下,还没开口,却听苏长逸先道:“你可想过你的身份?”
“身份?”魏如林微微皱眉。
苏长逸却笑了笑:“我看你一直随身带着的那块刻着你名字的玉片。”
魏如林莫名有些紧张起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能知道自己身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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