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萼朗声说道，“红萼想要陛下，能够严查衢州知州贪墨一事！”
说完，她向皇帝叩拜。
“贪墨？”皇帝问，“可有物证？”
红萼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双手举起账本，“袁知州与衢州米商钱老板官商勾结，沆瀣一气，控制当地米价。衢州水患，他贪墨粮饷，将大量赈灾物资高价卖出，谋求私利。此为他与钱老板往来账本的誊抄件。”
太监将账本呈给皇帝过目。
红萼屏息等待皇帝的反应，只见坐在上首的皇帝只是随意翻看了几页，便收回了目光。
此情此景，与梦中神似。
“为何呈上誊抄件？”
“为避免真账本被奸人所毁，账本不在红萼手中。稍后上清宫便能将真正的账本上呈御前。”红萼答。
“袁公事呢？”空旷的大殿里，响起皇帝苍老的声音。
小太监附耳道，“惠北侯发现了袁公事与他庶母私通一事，如今惠北侯正在请家法。”
小太监的声音很小，本来只够皇帝一人听到。
但他们没想到，大殿内还有一位听力过人的上清宫弟子。
这位弟子便是红萼。
她还听到皇帝对那小太监下令，“袁冰此人甚和朕心，不要让惠北侯将事情闹大，毁他名声罢。”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入红萼耳中，她心中一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袁公事干的好事，终于露馅了！
小太监得令退下，皇帝又对御前太监传旨，“是该好好治一治这贪墨之风了。将证物转交御史台，责令其严查不贷。”
“陛下圣明。”
乌泱泱跪倒一片。
被红萼这么一搅和，皇帝没了兴致，上清宫的弟子纷纷退下。
红萼等人走出宫门，骑上马准备回上清宫。
她望着安平伯府的方向，视线好似被黏住了，怎么也移不开。
这一幕收入玄辰眼底，他刚想开口，身后的陈徽便先一步提议，“宫主，可否让师弟师妹们，今日先回趟家？”
虽说到达中三阶的弟子便有资格下山了，但这都是要跑去青龙殿报备的。
就连陈徽身为一殿殿司，也都没有给这些完成任务归来的弟子放个假的权利。
不过，陈徽没有，玄辰有啊。
“家在京畿的弟子，给你们十日假期，回家去看看吧。”玄辰在红萼期盼的眼神中，不自觉将时间说长了。
红萼给玄辰来了个大拥抱，“您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师父，最好的宗门宫主！”
玄辰清寂的眼瞳染上几分烟火气，“其余弟子，亦有十日假期。”
崔鸣学着红萼，就想上去熊抱玄辰。
“除白虎殿弟子外，今日皆可不归寝。”玄辰又道。
崔鸣停下向玄辰走去的脚步，整个人垮下来，委屈道，“白虎殿弟子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白虎殿弟子？”
玄辰给了崔鸣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平伯府*
红萼敲响大门，叉腰大喊，“开门！我顾红萼回来了！”
门开了，红萼踏入府内。短短几个月不见，府中景致没什么大变化。
陈徇他们这些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也许会吟个诗，感慨什么时光易逝，流年转瞬。
但在红萼看来，不过是原来长着叶子的大树开始秃了。
红萼背着行礼，驻立在门口，拢羽最先用轻功跑了过来。
她接过红萼手中的行囊，眸含欣慰，“姑娘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红萼捂脸:拢羽也不过虚长她两岁，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好像自家傻女儿终于有出息的眼神来看她？
“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严厉的女声响起，红萼心中一凛。
“会几分武艺，便真当自己是走江湖的了？”安平伯夫人走来，口中说着责骂她的话，唇角的笑容却是怎么都遮不住。
红萼嬉笑着挽上安平伯夫人的手，“美人娘亲就绕过我这一次吧，红萼再也不敢了。”
“这才出去几日，就学会油嘴滑舌了。”安平伯夫人亲昵地捏了捏红萼的脸颊，对着拢羽道，“把老爷和鹄哥儿叫来，咱们一家吃个团圆饭。”
这个团圆饭，对顾鹄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鹄哥儿，你看看你阿姐，现在多有出息！”他阿爹这么说。
“鹄哥儿，等你从丹山书院结业，有何打算？你阿姐就是早做打算，最后得偿所愿了。”他阿娘这么说。
面临崩溃的顾鹄欲哭无泪，他看着坐在他边上红着脸默默吃饭的红萼:没想到有一天，他这个不着调的阿姐也会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有一个这么优秀的阿姐——我只要混吃等死就好啦！万岁！”
顾鹄一不小心，就把内心的想法小声说了出来。
“咳咳咳……”红萼听见顾鹄的话，直接呛着了。
饭毕，小雨淅沥。
回到房间的红萼躺在床上，听着雨打梧桐的声音，进入梦乡。
……
寒雨匆匆，梧桐叶落。
御前太监见雨势渐大，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窗。
正在办公的皇帝随口问道，“上清宫的顾先生，如今可有婚配？”
“并无婚配。”御前太监回答。
“她出身算不得高，但作为玄辰的弟子，也勉强能配得上皇家了。”皇帝感慨。
御前太监揣测着皇帝的心思，“陛下是想将顾先生许给太子？”
“可惜阿瀚有自己的主意。朕答应过他，不会干预他的婚事。老二在丹山带发修行，老四又与安平伯府不对付。”
皇帝想着自己的几个皇子，叹了口气。
御前太监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司马霁。
“陛下，三殿下觐见。”
皇帝冷笑，“让他进来。”
御前太监低眉敛目:那一日，陛下收到了南边传来的线报，也是这个表情。
司马霁拎着大包小包大步踏入殿内，一脸孺慕，对皇帝献宝，“多日未见，儿臣甚是想念父皇。儿臣在南边看见了许多新奇的物件，便想带回京，给父皇也看一看。”
皇帝搁下笔看着司马霁，不发一言。
司马霁心里知道，皇帝恼了。
但他依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这是江城的奇石，样子颇为有趣。您看，这是一个寿……”
“够了。”厌恶、爱憎、痴迷在皇帝浑浊的眼中搅成一团墨色，“你可知错？”
“儿臣愚钝。”司马霁跪在了地上。
他既不战战兢兢，又不唯唯诺诺的样子，让皇帝心中的怒火升腾。
但看着司马霁顶着那张脸在他面前跪拜，心底又有一种诡异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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