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张鹤与吕副宰在紫宸殿殿门口不期而遇。

　　张鹤虽是新上任的宰执，但这位吕副宰已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年，头发都从乌黑变成花白。

　　他是资历深的老前辈，张鹤恭恭敬敬地向他作揖。

　　吕副宰瞥了一眼张鹤，别过头去，“哼。”

　　心道:他看见这个张家小儿就心烦。

　　也难怪他这般不待见张鹤，实在是他在中书省勤勤恳恳干了快三十年，本以为张老丞相辞官告老之后，他就能转正了。

　　结果横空冒出了个张鹤！

　　“吕丞相，可是为了变法一事而来？”张鹤客客气气地问道。

　　吕副宰坚定不移地站在保守派的立场之上，反对变法，已经连续数日来紫宸殿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了。

　　身边那人又是一记冷哼，“不是！”

　　张家小儿这叫他“丞相”，好似在提醒他，他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副宰，再无升迁之路了。

　　张鹤疑惑:不是？那他冷着张脸干什么？

　　但张鹤很快便知道原因了。

　　吕副宰就在紫宸殿的殿门口跪了下来，“陛下，近日京城里的风言风语您也听到了，臣恳请您严惩顾红萼！”

　　张鹤站在一旁，手执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司马瀚的声音自紫宸殿传出，“空穴来风的事情罢了，做不得数。吕副宰怎也像市井妇人一般，相信这些没由来的流言？”

　　“陛下，此事事关皇家颜面，请陛下三思啊！”吕副宰对着紫宸殿磕了个头。

　　张鹤忽然走到吕副宰身侧，微微俯身，凑在他耳边说道，“吕丞相，你的软垫露出来了。”

　　说罢，他指了指吕副宰的膝盖。

　　吕副宰顺着张鹤手指的放向:不好，夫人给他准备的软垫一不小心露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

　　吕副宰虽看起来垂垂老矣，动作却比一般的小年轻还要灵活。他几乎在瞬间就将软垫藏回了长衫里，然后打量一圈。

　　所有当值的侍从都眼观鼻鼻观心: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吕副宰满意地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继续哀嚎。

　　里头的司马瀚听见没声了，特地走到紫宸殿的门边上，一见着人还没走，一只即将跨出殿门悬空着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对着吕副宰道，“这些流言蜚语没有凭据，不过是后宫里的人，以讹传讹。”

　　“无风不起浪啊！”吕副宰夸张地说道。

　　司马瀚关上紫宸殿的殿门，“吕副宰，您一把年纪，一直跪着伤了身子骨就不好了。来人，扶吕副宰回去。”

　　这些时日吕副宰三天两头地跑来紫宸殿哭闹，周围的侍从对于“请吕副宰离开”这件事，已经做得相当纯熟了。

　　吕副宰在众人的搀扶下，不情不愿地离开。

　　御前太监见吕副宰走了，推开殿门，露出个圆溜溜的脑袋，“张丞相，陛下让您进去呢。”

　　张鹤步入殿内，向司马瀚行完礼，便问道:“陛下，吕丞相说的流言，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几日一直待在中书省忙着变法的事情，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宫里头的流言，一概不知。

　　司马瀚不甚在意地一笑，“这六宫都在传，顾先生同齐王有私情。不过一个流言，你不必放在心上。”

　　张鹤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知道皇上同顾红萼之间是怎样一种关系，他们不过是盟友，又不是恋人。

　　这件事，便是真的，依皇上的性子，都不会在意，更何况如今不过一个流言。既然皇上都不在意，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接着，两人就变法一事，相议到月上枝头。

　　司马瀚看了一眼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他邀请道，“天色不早了，卿留下用饭吧。”

　　就在君臣共同用膳之时，太后却是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闯入袁太妃的寝宫。

　　彼时，袁太妃的儿子，韩王司马湛正在大殿之中撒泼。

　　“我不管！母妃，我就是要纳了泠儿，您一定要帮我！您如果不帮我，我就不起来了！”说罢，司马湛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围观宫人:“……”

　　袁太妃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半晌，她才将气捋顺，“那贱婢已在安平伯府，本宫上哪给你要人？”

　　司马湛道，“安平伯府啊！母妃，我可是王爷，我想纳一个丫鬟，还是抬举她了，怎么就不可以了！”

　　“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迷她，迷得五迷三道的。”袁太妃气极，“本宫告诉你，纳她？没门！来人，韩王再敢撒泼，你们就把藤条给本宫拿来！”

　　太后就在此时走了进来，“太妃如今火气旺了些，韩王还是个孩子嘛，好好同他讲道理便是了，动粗干什么呢？”

　　袁太妃: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司马湛皮猴子一个，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唯有拳头硬，他才肯收了性子。偏生如今他住在韩王府，她是管也管不得了。

　　“太后娘娘，不是谁都同陛下一般懂事的。臣妾这个儿子啊，冥顽不灵。俗话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臣妾打他，也是为了他好。免得哪天出去，玷污了皇家的颜面。”袁太妃顿了顿又道，“太后娘娘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沈太后挥了挥手，便有下人请司马湛出去。此刻的司马湛还不知他的母妃大祸临头，而是庆幸太后赶来，使免他受了一顿皮肉之苦。

　　“皇家的颜面？那太妃污蔑顾大姑娘与齐王的声誉，便不是玷污了皇家的颜面？”沈太后坐上主位。

　　“太后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袁太妃坐到沈太后的身边，笑着说道，“臣妾宫中的几个小丫鬟不懂事，见着齐王同顾先生在假山里不知在做什么，便随意闲聊几句，哪知会在宫里头传开了，还止都止不住。说不定啊，真有鬼……”

　　沈太后喝了口茶，“把他们带上来吧。”

　　侍卫押着数十名宫婢上来了。

　　“哀家在他们的屋子里搜查到了一笔来路不明的银子。他们通通交代了，这笔银子，便是你袁太妃让他们在宫里四处散播消息的辛苦费。”沈太后放下茶盏，“袁太妃，你还有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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