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隐隐发白，余琪低声说道，“大小姐，咱们该回了。”

　　“可是，阿玄怎么办？它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待过，它会害怕的，”阿玖依旧探着脑袋，满眼都是不舍。

　　“阿玄知道回家的路，它自己会回来的，”余琪吹熄火折，牵过她的坐骑映雪。

　　“我想再等一会，也许阿玄马上就会出现，”阿玖忽然觉得眼睛一阵酸涩。

　　“再过半个时辰，汪直的人就要到了，”余琪将缰绳交到阿玖手中，“咱们必须现在就走。”

　　阿玖抹了抹泪痕，一跃上马，转头看了眼山林，“余师傅，咱们今夜再来。”

　　“好，你先回去好生歇息，咱们晚上再来，”余琪飞身上马，带领众人匆匆而去。

　　连着守了两夜，阿玄却连个影子都没有。清早，余琪将累了一夜的众人都散了去，发现阿玖还没回房，“大小姐，你怎么还不睡？”

　　“我不累，”阿玖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门口，一脸恍惚。

　　“属下陪你坐会吧，”余琪知道她心里焦虑，蹲在她身边，却不知如何安慰。

　　“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会，”阿玖摇头。

　　余琪还要再劝，话未出口就被阿玖打断，“求你了，余师傅，让我一个人待会。”

　　她说完话，将脑袋埋在了手臂之中，余琪见此情形，知趣地退了出去，她虽然性格要强，可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一切对她来说确实太难了。

　　韦瑛这里也并不轻松，他连着熬了好几个日夜，一路找到下游，又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遍，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看不到尸体，汪直始终觉得心里不安，“他不是中了箭么，为何找不到尸首？”

　　“河中水流湍急，又有旋涡，他身有箭伤，估计是被卷到河底去了，”韦瑛小声说道，“奴婢听说，溺亡之人，只有亲人在河边呼喊，尸身才会从水面浮起。”

　　“什么么蛾子玩意儿，”汪直冷笑一声，“最好是被鱼吃干净，省得我还要替他收尸。”

　　“是啊，若是过几日找着，应该也剩不了什么了，”韦瑛揉了揉肉发酸的眼皮，低声附和。

　　“我料到他会召令暗卫，想不到他在附近藏了这么多人，”汪直诽笑道，“幸好咱们动作快，总算有惊无险。”

　　“看来姓苏的是准备放手一搏，可惜运气不好，没赶上，”韦瑛想到此处也是一脸庆幸，他们的人都撤了之后，眼线回报说，果真有五六十名暗卫从各处赶来，如果真的撞上，自己的人肯定吃亏，到时候自己罪责难逃，肯定被皇帝千刀万剐。

　　“花无百日红，”汪直听他提到运气，眼中多了一丝阴戾，“他有什么本事，亏得万岁爷还这么宠他，如今他的好运也算到头了。”

　　韦瑛连声称是，“论本事，他哪能与汪公相提并论，不过因为打小陪侍，才会让万岁爷高看他一眼。”

　　汪直哼了声道，“苏宅可有什么动静？”

　　“他们会在晚上出来搜寻，好像是刻意避开咱们的意思，”韦瑛见汪直蹙眉不语，谄笑着说道，“没了苏俊草，他们不过是群蝼蚁，不足为患。”

　　汪直啐了一口，“看来他们还不死心，已经找了七八日，难道还会找出个活人，真是一群蠢货。”

　　韦瑛点头道，“奴婢听说，那丫头的狗也跑丢了，真是好笑。”

　　箭伤、急流、又不会凫水，汪直眯眼想着，若是这样再死不了，那简直就是活见鬼了，“韦瑛，你带人接着找，务必早出晚归，如此拖上几日，我再去向万岁爷回话，否则，万岁爷还以为我在敷衍塞责呢。”

　　“奴婢遵命，”韦瑛眯眼谄笑道，“汪公真是智谋超群，前段日子，奴婢去给那丫头送寿礼，顺便将宅子附近转了一遍，才找出这么个地方下手，真是一举两得，万岁爷也不会疑心到咱们头上。”

　　“皇帝疑心也没用，反正人都死了，”汪直撇嘴一笑，“到时候，最多下旨将苏俊草的身后事办得风光体面。一个内官而已，用不了多久，皇帝就会将他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阿玖病了，从俊草失踪那日算起，已经过了整整两旬，不但俊草音讯全无，就连阿玄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身边的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宅子里满目阴沉，四处都挂满了白幡，偌大的灵堂，除了一块牌位，和供桌上簇新的蟒服，什么都没有。生前如此显赫的司礼监掌印，平日里哪怕他多瞧人一眼，对方也会觉得很有面子，可是如今，却连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都没有。荀氏除了照顾阿玖，剩下的时间就是以泪洗面，家里大小事宜全靠管事乔安一手打理，才没出什么乱子。

　　所有搜寻都已停止，皇帝已经认定俊草罹难。东厂需要重新整饬，在苏宅当差的锦衣卫都被召回宫中待命，只剩下余琪和他身边两人暂时没有回去。

　　“大小姐的身子好些了没有，”余琪看到大夫从阿玖房中出来，低声问乔安。

　　“已经好多了，”乔安点头答了，一边命人送大夫出门。

　　“余大人，”阿玖的侍女欣儿在门口行了个礼，“大小姐请你入内说话。”

　　“属下见过大小姐，”余琪作了个揖，抬头见她靠在床上，双眼微肿。

　　阿玖将侍女都遣了出去，“余师傅，请坐。”

　　“大小姐有何吩咐？”余琪撩袍坐了，临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宫？”阿玖淡淡问道。

　　余琪一愣，随即说道，“属下还能多留几日。”

　　“多留几日又如何，你今日就回吧，”阿玖秀眉微蹙，眼中的神色却很坚定，“余师傅，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对我自称属下，也不用称我为大小姐，我受不起。”

　　“大小姐，”余琪突然站了起来，“属下是印公的亲卫，无论何时，你都是属下的主子。”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不能误了你的前程，”阿玖咬唇说道，“余师傅，你的心意我领了，多谢。”

　　“大小姐，”余琪不知该说什么好。

　　“叫我阿玖吧，和阿爹一样，”阿玖笑了笑，脑中又想起俊草唤她时的模样，心里突然一阵悲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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