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凛冽,冰冷刺骨,俊草跟着程宗华登上了玉溪山。
“山路有些滑,督公脚下留神,”程宗华指着不远处露出的一角楼檐道,“茶楼就在前边,再走几步就到了。”
“夫人出门了么?”俊草搂紧了狐皮大氅。
“是,属下的人刚刚传话过来,夫人已经出门。不过夫人乘坐轿辇,脚程又慢,应该要比咱们迟上至少两柱香的时间。”
俊草被冷风刮得脸上发疼,直到坐进茶楼雅间,才揉着冻僵的双手讽了一句,“这么冷的天,他俩倒挺有兴致。”
程宗华不敢接话,低声回道,“属下已经吩咐掌柜,等人到了,就说包间已满,只剩下咱们隔壁那间可选。”
俊草微微点头,他饮了几口热茶觉得胃中嘈杂,吃了一口软糕,又觉得甜腻。真是左也不好,右也不适,索性端身坐在那里,朝着窗外发呆。等了好一会,程宗华掏出一枚精巧的纯银听管,奉至俊草手中,“督公,他们到了。”
俊草走到墙边,犹豫片刻,还是将耳朵贴了上去,隔壁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看天色一会要下雪,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快坐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男子的嗓音深沉低婉,听起来极为温柔,好似春风拂面,难道这就是肖益春!
“我若不来,也会派人和你打声招呼,”这般娇声软语应该是林以妍,“真是奇了,这样冷的天,掌柜居然说包间满了,难道都是来赏雪的客人?”
“也许吧,”肖益春好像并不在意,“以妍,你近日可好,那人可有回来过?”
“我挺好。最近宫里事忙,他派人传话给我,说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俊草发现自己这位正儿八经的夫君居然成了林以妍口中的‘他’,生疏的口气让他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如此看来,你一月都见不了他一回,这算是过得什么日子!以妍,都怪我没用,竟然让你跟了这样的人,成日里头不着家,又不能陪你,而且他根本就算不上是个男人,”肖益春抱怨了几句,突然沉默起来。
俊草听到最后一句,手里的听管忽地一抖,耳边顿时静如死寂。他的话虽然句句扎心,可却字字属实,没有说错一个字。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林以妍对他藕断丝连?俊草将听管紧紧攥在手中,又将脑袋凑了上去。
“益春,你别这样说,”林以妍仿佛并不赞同,“他虽不能日日相陪,可是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出身低贱,能嫁给这样的人,已经很知足了。”
“是啊,他为你落籍,又娶了你,这些我都做不了,”肖益春的话听着似乎有些酸。
“益春,你别再说了,”林以妍被他几句话一堵,略显不快。
“以妍,他不过是个内官,眼里应该只有银子,我家有的是钱,不如我向他买了你,你愿意吗?”
真是放屁,你以为就你钱多?俊草在心里一通怒骂,攥紧手心已经渗出汗来,生怕林以妍说出一个‘是’字。
“我不愿意!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说,咱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上回的事?”肖益春突然有些着急。
“你放开我,”林以妍微微喘息,好似在挣扎的样子,“咱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你家中妻妾成群,我也有自己的夫君,我们这样私下见面,实在是不妥。”
“以妍,难道你是喜欢上他了?”肖益春见她对俊草颇为维护,不禁有些愤愤,“你俩相处不过数月,可是我们相识已经整整十年。在教坊司的时候,为了不让你为别的男人荐寝,我把爹娘给我的体己银子,一分没留全都花了出去。以妍,我对你的好,难道你都已经忘了?”
“我没忘,益春,我知道你对我好,否则,我也不会如此唐突,每月出来与你相见。只是,我俩早已今非昔比,即使旧情仍在,却不可以再任意妄为,你明白么?”
“我承认上次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肖益春低声恳求着,语气也是轻柔低婉,“既然你心里有我,就不应该这般绝情!哪怕做个普通朋友,出来饮茶说话也行,我只希望能够时常见你,知道你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益春,你放心,我真的挺好的。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人将我带离教坊司。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宫内当得什么差,可他对我很好,脾气也好,说话轻声细语,从来没有勉强过我。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这样好的人竟然让我碰上了。益春,你若是真心对我,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林以妍的话让俊草的心里稍微好过一些,自己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至少林以妍承认自己待她很好。
“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自从那回山中偶遇,我就一直后悔,后悔自己不通文墨、不求上进,整日里就知道抚琴作乐。若是能够悬梁刺股,挣得个官位,就能替你落籍赎身,何必像现在这样,出来见个面还要躲躲闪闪。”
“算了,益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已经是苏宅的人,你听我一句劝,咱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以妍,那怎么行呢,刚才不是说好了,就出来喝个茶,吃顿饭。你又不是他的犯人,他难道还能关着你,不让你出门!”
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以妍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他却还要纠缠不清,俊草忽然怒不可遏,甩手便将听管砸在地上,“宗华!”
“属下在,”程宗华赶紧上前听令。
“将那个混账东西关入诏狱,任何人不许探视,若是谁敢走漏消息,我摘了他们的脑袋!!”俊草满脸阴鸷,一双眼眸更是清冷至极。
“是,属下领命,”程宗华轻叹了口气,肖益春的运道还真是差,勾搭谁的女人不好,偏偏要惹到督公的头上,真是香摊儿摆在庙后头,够背的。
肖益春刚刚下山,就被锦衣卫押入诏狱,肖家上下打点,费了近万两银子,却连他的面都没见着。万般无奈下,肖家书僮想起林以妍提过家中贵珰,竟然偷偷摸到苏宅,求她想办法搭救。书僮前脚刚走,乔安便遣人进宫将此事禀告了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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