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喝了口茶，就抬眼看赵机。
“……”
赵机脸色有些难看。
“你尝尝这茶，新茶。”白季伸手指了指赵机手边的茶盏，末了还揶揄了一句，“放心，没毒。”
赵机脸色更难看了，他尴尬的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
茶是好茶，比宫里的好多了。
“朕……”赵机放下茶杯，“朕是来见云千城的。”
白季笑了：“不想见我？”
“不是……”
“是我被你下毒，我都没说什么，你就别做出这副样子了。”
“……”
赵机垂下头，有些尴尬，手不自觉得又端起那茶盏，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就在这时，会客堂的后面传来珠玉相击的声音，云千城来了。
云千城腰间绑着的丝绦上挂着两片小碎玉，走起路来声音清脆悦耳，她在赵机身前站定，规规矩矩的行礼：“皇妹见过皇上。”
“免礼。”赵机赶紧伸手虚扶了一下。
他想到云千城这个“锦乐公主”是货真价实的，自己这个“皇上”的名头却来路不太正，便又开口说了句：“你以后见到朕，不必行礼。”
云千城眉头皱了一下，随后展颜一笑，说道：“谢皇上体察，我这身孕，暂时还不碍事。”
赵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也不多说什么：“坐吧。”
云千城在赵机边儿上的椅子上坐下了，她侧头笑着看向赵机：“皇上是特意来找我的？”
“嗯。”赵机的声音干巴巴的。
“为了何事？”
赵机踟蹰了一下，方才再次开口：“朕听说，你把陈聂撵出君子堂了？”
“没错。”云千城的声音冷了下来，“皇上的消息还挺灵通。”
赵机抬头看向云千城，四目相对，云千城眼中的寒意让他心里一惊。
赵机心里打起了鼓。
来之前，他反复琢磨过。
他从前在君子堂的时候，跟云千城和陈聂共过事，他实在无法相信，就因为陈聂秘密入宫跟自己聊了一会，云千城就会跟陈聂闹掰。
赵机记得清清楚楚，昔日的云千城有多尊敬这个陈聂这个人，云千城无数次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的赞扬过陈聂，甚至直言让自己重用陈聂。
赵机甚至觉得，云千城驱逐陈聂，是为了让陈聂以后不会因为君子堂中人的身份被人扯小脚，被自己不信任。
所以他这次来白府，就是要开诚布公的跟云千城说：自己不是小肚鸡肠的皇帝，不需要云千城来做这些虚假姿态，自己也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陈聂，委以重任。
可现在，赵机见了云千城这眼神，忍不住又迷惑了。
云千城的眼中，清清楚楚的堆满了对陈聂的厌恶，一点都不似作伪。
“你为何要驱逐陈聂？”
“道不同，不相为谋吧。”云千城叹了口气，“陈聂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我呢，从小跟着风回林身边，潜移默化的学了很多风回林的习性，姑且也算半个文人……”
顿了顿，云千城又说：“文人吗，就这样，理念不同，就是死敌。”
说完这话，云千城又带出一串儿冷笑来：“君子堂还是第一次出这种人，竟然背着我……”
话说了一般，云千城脸色一滞，将后半截咽下去了。
赵机心里却明镜似的，什么理念不同，就是看不惯陈聂背着她云千城入宫见自己吗。
“那……”赵机看了眼云千城，又扭头打量了眼白季。
白季的神色很是奇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云千城，嘴角的笑容都是僵硬的。
赵机赶紧把眼神从白季身上收回来，复又放到云千城身上：“那……这个陈聂饱读诗书，朕身边缺个讲经说史的……”
“你想让陈聂进宫给你讲故事？”
“嗯。”赵机点了点头，“也不是什么官儿，就是闲人，没事给朕解个闷。”
赵机陪着小心说着话，心里觉得自己逊透了。
云千城眉头皱了起来，声音越发冷了：“陈聂还真是厉害，就跟你说了一席话，你就要把他留在身边？”
“……”赵机脸色一白。
云千城又冷笑了一声：“你让陈聂做什么，不关我的事。他已经不是君子堂的人了。”
赵机听了这话，脸色才好转了些。无论怎么说，只要云千城这几分傲气在，驱逐陈聂出君子堂后，她就不会偷摸给陈聂下绊子。
“那朕就让他入宫了……”
“陈聂什么的，我不在意。”云千城摆了摆手，扭头看向赵机，“我还有个重要的事要跟皇上说。”
“什么事，你说？”
“我想让皇上下个旨，我该回凉州了。”
“回凉州？”赵机愣了一下，“不是说，等你胎稳了之后，再……”
“现在就走。”云千城咬了咬嘴唇。
“为什么现在就走？”
问这话的不是赵机，而是坐在一旁的白季。
云千城抬眼看向白季：“我担心孟家军会中姜离的计……”
白季眉头一皱：“你又不懂排兵布阵，你去了也没用。”
“我……”云千城扭头看向赵机，“我想留在凉州，以后都不回京城了。”
云千城这话音一落，赵机的身子跟着抖了一下，脑子里瞬间炸开了。
他手指扶着椅子扶手，将扶手攥的咯吱咯吱响，好一会后，才开口说道：“凉州清苦，风沙漫天……”
“我喜欢大漠，美的很。”
赵机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门外走。
阿冯站在门口瞪着赵机，见赵机脸色苍白的出来，阿冯吓了一跳。
“皇上，是没留住陈聂吗？”
赵机摇了摇头，脸色更惨白了：“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跟朕表示，她不是第二个风回林吗……”
“皇上，老奴听不懂你的话……”阿冯紧紧跟在赵机身后，“陈聂的事怎么样了？难道让陈聂没事进宫给皇上讲故事，解个闷都不行吗？”
“不用他讲故事解闷。”赵机站稳了脚步，扭头去看阿冯，“我可以直接……让陈聂当丞相了。”
“丞相？”阿冯愣了一下，“那不是打云千城的脸吗？”
“她不在乎……”赵机眼前有些红，“朕，当年若是……”
他话说一半，咽了回去。
朕当年若是全心全意信任云千城……
若是没有赐死云府一家，若是如约娶了云千城，封她当了正宫皇后。
那如今的路，就不会这么举步维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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