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云千城从营帐里走出来。

　　火把的光焰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她看着自己身下的影子，深吸了口气，迈步离开了营地。

　　裙摆滑过草叶，发出簌簌的声音，云千城上了山坡，往地宫的入口走去。

　　为了防止城内的人出来，云千城已经派人守住了地宫的入口处。守卫的士兵见云千城来了，强支起眼皮，帮云千城挪开了那盖住入口的沉重石头。

　　云千城举手接过火把，迈步走了下去。

　　“阿蛮公主，要属下陪你一起下去么？”

　　“不必。”云千城的声音在地宫里回荡。

　　地宫里的长明灯依旧通亮，厚厚的积尘上面，有几排脚印。

　　那是云千城、杏儿、白瑶，还有白季的脚印。层层叠叠落在一起，看上去杂乱恼人。

　　云千城观察着这些脚印，确定所有的痕迹都是她知道的，才再次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沿着满是长明灯的甬道走着，不多时她便行到了那条往皇宫去的岔道口。

　　云千城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是思索了一会，手垂在身侧，手指攥的咯吱咯吱响。

　　好一会后，她转了个身，走向了那没有长明灯的阴暗的甬道。

　　没过多久，她再次来到了荷花池旁的石门前。

　　按动机关，石门开启，云千城走了进去。

　　步子还没站稳，一直闪着寒光的利箭就冲着她飞了过去。

　　云千城闪身一躲，墨色的秀发飞扬，那利箭削掉了她一截头发。

　　不等云千城的身子站稳，第二根箭又来了。

　　身体还没重新找到平和，箭头就狠狠的扎进了她的肩膀。

　　“我原本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来了。”白季将弓扔到了地上，迈步走向云千城。

　　云千城身子摇晃了两下，靠上了身后已经合闭的石门，眼底闪过一抹绝望。

　　以往见到白季，她心里都是欢喜的。可这次，她却只感觉到绝望。

　　“同样的把戏，你想玩两次？”白季站在云千城身前，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云千城的眸子，“你把我当傻子了？”

　　云千城胃里翻腾，一口血又要吐出来，愣是被她咬着牙咽了回去。

　　白季歪着头，手指挑了下云千城耳边的头发：“还想来带走赵机？他不是都拒绝你了吗？”

　　云千城嘴里涩的发苦，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我……没别的办法。”

　　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呵。”白季冷笑了一声。

　　第二天清晨。

　　太阳刚爬出地平线，天边还泛着青，京城的城门楼上头搭出了一块桥板。

　　板子一边钉在城楼上，另一边悬空支在半空。

　　板子上头还搭出了个绞架，一根灰褐色的粗绳，带着个圆形的颈环，挂在板子正上方。

　　“上去吧。”白季催促云千城。

　　云千城的脚站在桥板的这边，风从她的脚底下吹过，低下头，就能看到攻城战时丢弃在城下的尸体残骸。

　　她顺着板子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在最外端站住了。

　　“脖子。”白季伸手指了指上头的绞索，“用绳索把脖子套上。”

　　“白季……”云千城回头看向白季，脸色苍白如纸。

　　“嗯？”白季眸子幽暗阴沉。

　　“别这样。”云千城眼中满是无助。

　　白季沉默了好一会，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停的伸开又合上。

　　好一会后，他垂下头不再去看云千城的眼睛，转身便往城楼下头走，一边走一边吩咐身边的锦衣卫：“看着她，让她把脖子套上去。”

　　白季离开了城墙。

　　云千城站在板子上，风一吹，那绳索套就在她脑袋边儿上晃来晃去。

　　“套上。”一个锦衣卫手里拿着长枪，用枪头指着云千城。那枪头再往前递一分，就能将云千城捅到城下去。

　　云千城伸出手，攥住了套索，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将头放了进去。

　　风越来越大，她努力站稳着脚跟。

　　脖子上的绳索被人向后拉扯，慢慢绷直了。

　　云千城垂下视线看着脚下，孟家军那边已经发现不对了，有斥候骑着马过来观看打探。

　　那马只在城下打了个转儿，就飞速的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赵石出现在了视野中。

　　赵石远远地，坐在马背上。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喧闹的喊杀声再次响起。白家私军，又开始了一波攻击。

　　赵石的马在原地转了个圈，焦躁的很。

　　远处已经展开了新一轮的战斗，赵石却立在那儿，哪儿都没去，依旧远远的看着云千城。

　　云千城在城墙上的板桥上站了一天，腿酸麻的不行，可她不能动，脖子上的绳索紧紧的，身后还有人用长枪指着她，她没处逃。

　　太阳落山的时候，喊杀声也消失了。

　　远处的营地，再一次布满星星点点的火把。

　　又是一天，每一天都有无数人死去，这场战争，像是台巨大的绞肉机。

　　夜色阑珊。

　　云千城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从昨天开始就只喝过水，没有吃过东西。今天又在这城墙悬空的桥板上站了一天，喝了一天的冷风，脚步虚浮的不行。

　　“没人来救你，孟家军，他们在等你自己死。”

　　身后传来女子略带暗哑的声音。

　　云千城没办法回头，只能依稀分辨，那是阿紫的声音。

　　“云千城，我一直想看看你的下场，没想到它来的这么快。”阿紫的声音带着萧索，好一会后，她再次开了口，“你在坚持什么呢？一整日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你脚往外迈一步，一了百了，也免得多受这许多罪。”

　　云千城的声音哑哑的，小小的：“我不能死，我若死了……”

　　胭脂的蛊毒立刻会席卷京城。

　　阿紫又向着城墙迈近了一步：“凡人都有一死，命运碾压过来的时候，谁都逃不掉，你何不让自己走的痛快点。”

　　云千城没有再开口。

　　阿紫在城墙上站立了好久，她盯着云千城的背影看着，好半晌之后，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脚步渐远，云千城微微扬起头，头上的月亮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只有点点星光，却根本照不亮如翻墨般的夜幕。

　　耳边传来一声唿哨。

　　云千城垂下了视线，向着城墙底下看去。

　　化不开的黑色夜幕中，影影绰绰有一个瘦削的影子。

　　那人穿着黑色的外袍，她见云千城垂下视线，她便掀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脸。

　　城门楼上有火把，城下却没有。城下的人能清楚的看到城门楼上，城门楼上的人却很难看清下面。

　　好在云千城的视力很好，她看清了那张脸。

　　是胭脂。

　　胭脂伸出手，她的手腕子上绑着个丝带，丝带随着夜风晃动，丝带的尖端却一直指向京城门楼的方向。

　　那是风向。

　　胭脂盯着云千城，视线里带着询问。

　　“不行……”云千城哑着嗓子，一脸焦急，她不知道胭脂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行。”云千城摇着头，带动绳索晃动，险些让她从浮板上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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