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
云千城坐在屏风后头,她身边站在轻纱覆面的娉婷。
屏风之外,是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得体的男人正趴在长凳子上,长凳子两侧,两个力士正拿着板子抽着男人的屁股。
每一板子下去,那男人便嚎叫一声,十个板子下去,男人的裤子上已经满是渗出的血迹。
男人身边的地上,跌坐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妇人一张脸白白青青的,那男人每嚎叫一声,她就抖一下,一双眸子通红通红的,胖脸悲愤中带着恐惧。
阿紫站在长条凳子前面,低头睥睨着二人。
离阿紫不远的地方,白季正坐在桌子后头,手里端着一碗面,不紧不慢地低头喝着面汤。
一碗面吃完,白季放下了碗筷:“行了,让他说吧。”
阿紫这才挥手止住打板子的两个力士,视线落在那男人的后脑勺上,语气冰冷:“说吧。”
“说什么啊……”那男人强撑着抬起头,一张发面饼似的胖脸上满是委屈和泪痕,“你什么都没问,上来就是一顿打,咳咳咳……”
“云家的胧月,认得吧?”阿紫脸上依旧毫无表情,机械式的问着话。
“胧月……”那男人眼珠子一转,一脸的欲言又止,似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继续打。”阿紫皱起了眉头。
板子再次丁丁当当的落了下来,任那男人如何哭嚎,阿紫丝毫不为所动。
“直接打死吧,反正边儿上还有一个。”白季抬眼看了眼惨叫不停的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浪费时间。”
那男子一激灵,从板凳上滚落下来,鼻涕带着眼泪,磕头不断。
力士打板子的动作停了,阿紫蹲下身子,平视着那名男子。
还不待阿紫开口,那男人砰地一声,又是一个叩头,嘴里叭叭叭说开了。
“胧月是我的女儿……”
“那时候家里穷,一生一对双胞胎,又都是女孩……”
“四岁的时候,家里又添了个男丁,双胞胎便一起都卖给了人牙子……”
“去年腊月,我家小儿子要成亲了,短了几十两银子,后来银子是胧月给垫上的……”
“怎么跟胧月相认的?卖她们的牙行,是京城最大的牙行,那账簿里头一笔一笔都记着呢,我们将孩子卖出去后,她们就直接让云府的人给买走了……”
“云府的主子心善,经常放胧月回来看我们老两口……”
“胧月在大户人家做事,手里富裕,可她却是个小心眼的,每次跟她要钱,都费劲的很……”
“我跟胧月说,让我见见另一个女儿,胧月还不答应,说我是吸血虫,真是不孝!”
这男人不停的说着,离他不远处的屏风后头,娉婷一脸震惊地听着。
屏风布料厚重,又是双面刺绣,根本看不到外间的样子,可娉婷依旧瞪着眼睛,想努力透过屏风,瞧那两个人的样子。
云千城皱着眉头,低头看着自己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粉嫩的指甲闪着莹润的光,指甲尖儿修剪的整整齐齐。
“大小姐,我能去跟他们说句话么?”娉婷扭头看向云千城。
云千城抬眼看向娉婷,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胧月既然不想让你知道他们的存在,便是他们不值得你去相认。”
“大小姐……”娉婷眼底闪过一抹讶异,“那可是我的亲生父母啊,生身之恩……”
“呵,生身之恩?”云千城脸上闪过一抹嘲讽,“只不过是生身,没养你,没教你,养到四岁卖了人,跟养头猪等出栏也没什么区别吧,有什么恩?”
“大小姐!”娉婷即便被白纱遮住了脸,一双眼睛中依旧能看出又惊又怒来,“你怎么能这么说……”
云千城转回头,没有再理会娉婷,而是清了清嗓子,直接隔着屏风开口说道:“阿紫,问问他糖碎的事儿。”
声音清澈透亮,兀然打断那男人的哭诉。
阿紫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屏风,眼底闪过一抹不爽。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女人命令自己了?
“问问糖碎的事。”白季开了口。
“遵命。”阿紫暗暗翻了个白眼,又低头看向那男人,“你见没见过一包牛皮纸包着的糖碎?”
难男人疑惑地摇了摇头,又扭头去看自己的妻子。
那妇人早就吓丢了魂儿,张着嘴一言不发。
“继续打。”
阿紫的话音刚落,那男人又开始磕起头来。
阿紫止住了力士拉起那男人的动作,伸手指向了一旁跪着的女人:“打这个不说话的,折腾了这么久,一句话不说,她当自己是来看戏的?”
那妇人猛然回过神来,拧着身子在两个力士手中挣扎着,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我记得那糖碎,我记得!”
阿紫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见过那包糖碎?”
“元宵节那天,一大早,胧月来给我送银子,我看她手里抱着包糖碎,我想要来着,这小蹄子没给我……”
阿紫眼睛一亮:“说具体点。”
“胧月说,那糖碎是云家的小小姐订的,是从城南的老字号买的,晚上包元宵要用的,贵的很……”
“云合订的?”
“嗯。”那妇女点了点头。
“哪家老字号?”
妇女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一脸的思索,半晌之后眼睛一亮:“我看那袋子上,用绿色的笔墨写了个糖字,糖字边儿上,好像还画了朵兰草。”
阿紫点了点头,这个信息足够她查到是哪家老字号了。
屏风后头,云千城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眼底波涛暗涌。
娉婷已经忍不住挪到了屏风边儿上,探头往外瞧去。
审问到这儿就差不多了,阿紫正让那两个力士把这对夫妻拉下去关押起来。
娉婷一脸担忧的看着那男人的背影,男人的裤子上的血迹刺伤了她的眼睛。
“父亲,不会有事吧?”娉婷踟蹰了一下,再次扭头看向云千城,“大小姐,我有些气闷,出去转转。”
云千城这会儿心里乱的很,她一直在想云合在这中间做了什么,也没察觉到娉婷的情绪变化,只当她真是见到父母被刑讯,所以气闷,便对着娉婷点了点头,让她出去了。
娉婷刚一离开,白管家便迈步走了进来,语气焦急:“大人,宫里来人了,还抬着个轿子……”
白季一脸疑惑地看着管家,等着管家的下文。
宫里来人,还抬着个轿子。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可并不是哪个宫中的贵人,坐着轿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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