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宁宫虽离凤仪宫并不是很近,秦诺却没有乘坐轿辇,而是带着青萝和惠清慢慢地步行,一行走,一行跟惠清说着话。其实不用打探,她也能想到太皇太后又叫她过去的目的。
自从三年的丧期一过,太皇太后和太后虽不曾明说,但话里话外的都提起过,说这宫里的人太少了,不够热闹,最主要的,是她和夏依秋、安可欣、何氏几个,都没有身孕。
很快,一行三人就来到凤仪宫,门外的太监看到是皇后娘娘来了,满脸堆笑地往里面请。
“臣妾刚刚回去还不到一个时辰,祖母就想我了。”秦诺一边笑着,一边给太皇太后行礼。
太皇太后正歪在炕上,一个小宫女在给她敲着腿,吴嬷嬷则侍立在一旁。见秦诺来了,吴嬷嬷对小宫女挥了挥手,小宫女退到一旁,吴嬷嬷又扶太皇太后起来,惠清则赶紧奉茶。
秦诺站在一旁,瞧着众人大气儿也不敢出,又不见太后太妃太嫔在这里热闹,心下明白,太皇太后这一次,就要跟她严肃地谈一谈了。
太皇太后并没有示意吴嬷嬷等人出去,大家都侍立在一旁,除了吴嬷嬷,惠清、青萝和几个小宫女都敛眸屏息,室内安静得让人心慌。
秦诺面带恭顺地垂眸,直到太皇太后喝了茶,方才慢慢开口。
“你坐吧!”
“谢皇祖母。”秦诺笑道,缓缓落座。
“今儿叫你来,是想问你,选妃的事情,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太皇太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哀家恍惚记得,前番哀家和你母后提过一次。”
“祖母和母后是提过,且这事臣妾也问过皇上,可皇上一直没有开金口,臣妾自己不敢做主。”
“哀家知道皇帝和你伉俪情深,可三年已过,这每年一次的选妃,原本是祖例,何况这后宫本来人就少,又无人诞下子嗣,这选妃之事,就越发重要。也幸亏你今日说的明白,若是不然,哀家和你母后,还以为是你挡着皇帝,不许他选妃呢!”
说到最后,太皇太后自己笑了一下,看向秦诺的眼神儿,倒还跟以往一般慈爱。
“说起来,哀家和你母后也不想这后宫里多出许多人来,谁知道哪个有什么想头,倒是闹得宫里乌七八糟的。只是如今,你和夏氏、安氏、何氏都不见动静,哀家和你母后,难免为皇家子嗣焦虑。”
“臣妾明白祖母和母后的心。”秦诺连忙说。心里却暗道,夏依秋三人要是能有身孕,那才奇了!
这两年多来,凌夜轩去她三人宫里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夏依秋和何氏都是娴静的人,即便受了委屈,也不会宣之于口。安可欣却是个不同的,凌夜轩统共去过她那里四次,每次不过是看看书品品茶,这些事,无需秦诺特意去打听,安可欣都会当笑话说给她和夏依秋、何氏两个听。
说这些的时候,安可欣脸上毫无尴尬之色。她平日无事又爱来秦诺宫里说话,秦诺慢慢也听出了些东西,安可欣之所以能洒脱地对待此事,除了她对位分荣宠都不放在心上,对凌夜轩似乎并没什么感情之外,那心里,似乎是安放着一个人。
安可欣自然不会明说,秦诺多半也是凭感觉和猜测。不过,安可欣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似乎对那人也只是偶尔想起,脸上露出些缅怀哀悼之色,连叹息也不肯多给一声,很快就过去了。
每每安可欣将凌夜轩只是读书品茶之事当笑话讲,何氏脸上都会闪过一丝略带哀伤的阴影,但也很快就逝去了。何氏的性子跟已逝的李氏差不多,是那种安静又无主见型,听安可欣尚且如此,自然许多话都不敢抱怨出来。
夏依秋则只是淡笑不语,她每天都能找到许多事情来做,帮太皇太后抄抄佛经,做些针线,或是读书写字抚琴品茗,过得既悠闲又充实。
但不管她们三人如何不同,秦诺心里还是一度叹息过。倒不是出于愧疚,反正即便没有她,这宫里的女人也不过是拥有表面的尊荣,得宠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数着宫里的台阶度日,拂去表面的华贵,剩下的不过是内心的冷清。
也难怪后宫的女人会斗来斗去,有时候,算计着算计着,日子倒能好过一些。
“你明白就好,这原本是你的事,哀家也不想再多说。你母后本来也要跟你说这个,只是方才忽然觉得心疼的厉害,已吩咐太医去瞧了,你若是无事,就去她宫里坐坐,多陪她说说话。说起太医来,哀家又想起一事。“太医也常去你宫里请平安脉,你让太医好好给你开几服药,调理一下身子。”
“一直在调理着。”秦诺忙道。
其实,她和凌夜轩在一起一年多的时候,便想要孩子,但一直没有。凌夜轩知她的心意,便吩咐太医给她瞧过,太医并未多说,只开了些草药给她服用。
“不只是你,夏氏几个,也都好好瞧瞧。”太后说着,又沉吟了片刻,方才又道。“不管怎么说,哀家和你母后,都希望你先有皇长子。”
“臣妾明白。”秦诺应道。
她也很喜欢小孩子,何况是她和凌夜轩的孩子。可这件事,却是急不得的,急也没有用。
从寿宁宫出来,秦诺便去了太后的庆和宫。太后正跟丫头们说着话,见秦诺来了,脸上露出了然的笑。
“可是刚从太皇太后那里过来?”
“是!”秦诺笑道。“皇祖母说母后身子不适,已宣了太医,如今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臣妾瞧着,母后的气色到还好。”
“老毛病了,也不过这么着。”太后随口答道,根本就不把自己的病当回事,倒是看着秦诺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味道。“太皇太后可是为了选妃之事?”
“正是。”秦诺脸上依然笑着,眼底却闪过一丝无奈。
“这不过几年的工夫,贤王府、顺王府、恒王府、庆王府都添了人口,如今康王的侧妃也有了身孕,还有你母家秦府,也添了两位小公子,也难怪太皇太后心急,就是我这心里,也一直都盼着呢!”太后温和地笑道。
听太后提起秦府,秦诺嘴角不自觉地便浮现出一丝笑意。
太后说的两个小公子中,有一个便是她哥哥秦铎和苏瑶的孩子。
秦铎虽不肯为官,也不住在秦府,但和秦家的人走的却很近,逢年过节自不用说,就是平日里,也常出入秦府,还常和秦家兄弟在府外相聚,在旁人心里,自然也是秦府的人。
另外一个,是秦枫和李欣茹之子。只是,秦诺因碧桃一事,心里一直疙疙瘩瘩的,王夫人偶尔进宫,她也除了那孩子刚出生的似乎假惺惺地说了句恭贺的话,再也懒怠问。
“太皇太后可是让你赶紧操办选妃的事?”太后见秦诺笑了一下,情绪又稍微有些低落,便又问了一句。
“是。”秦诺应着,勉强笑了一下。“虽说这是臣妾分内的事,但臣妾也不能违背皇上的心意。”
“这里又没有旁人,你又何必跟我说这个话。”太后淡笑了一下。“其实,我和太皇太后想的,倒不太一样。”
秦诺的眼睛一亮。
“这每年选妃虽说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但也并非一层不变。说起来,人家好好的女孩儿,被送进宫来,说不定最后只当个宫女或女官,要到了年龄才放出去,最好的时候都给耽搁了,尤其是女官,那耽误的可是一生。就是能选上美人或才人,也不是什么幸事,一辈子都见不到圣上的也不知有多少。因着这个关系,先皇曾提过每三年大选一次,但因太皇太后阻拦,一直没成。便是那些臣子,除了想借着女儿攀高妄上的,谁又愿意将人送进宫里来?”
秦诺的心微微一动。
她和太后相处并不是很多,也很少单独到太后宫里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每次她请安,太后先早早地到太皇太后那里去了。太后人比较随和,什么事都很少自己拿主意,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这三年多来,也大多是随着太后的心意说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太后说这么多,却是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心里去。
女官和宫女的事暂且不说,想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是心有所属,却不得已嫁给了皇上,一辈子都活在这深宫之中,这番话,应该也是有感而发。
“母后说的是。”秦诺的笑容,比方才灿烂了几分。“想来,皇上若是稍微改改这祖宗规矩,群臣还是拥护的多。”
比如,将一年一次改为三年一次,又比如,将放人的年龄提前,或是裁度着削减宫里服侍的人,将省下的用度充盈国库之类的,都是利国利民的良策。
自然,这些话,秦诺是不会也不便当着太后多说,就是说了,太后也定然不肯听。
太后笑了笑,果然不接她的话,而是又叹了口气。
“关键是子嗣。若不然,别说是太皇太后和我,便是前朝的有些老臣,也会力谏皇帝选妃。”太后说着,深深地看了秦诺一眼。“有些话,我不知道是不是已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但传到我耳朵里的话,可不太好听。皇帝这两年多来到别人宫里,可只是做做样子给太皇太后和我看的?要知道,这后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专宠和独大。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若是被她听了去,难免会有些想头。”
“多谢母后提醒,臣妾会注意的。”
秦诺自知这话说得有些敷衍,有些愧对太后跟她说了这么多心里话。可她总不能跟太后说,如果凌夜轩不是做做样子,她会跟凌夜轩没完吧?不想说违心的话,就只能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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