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庭在京城赶考的那三年,他想,要是霍青谣没有在那三年中出现在他生命里,那么唯一能让他感到喜悦的事也许就是霁月每个月寄过来的书信了。
每次一收到她寄过来的信,他都是眉眼带笑看完的。只有在看她信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忘记自己正在经历的灰暗,还有那强烈的无助感。
毫无疑问的,霍青谣的出现点亮了他的人生,渐渐的,他在她面前笑得愈来愈多。
三年的相处,让他心底慢慢滋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从这阵情愫滋生的那一日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也喜欢上她了。
但是,他从未想过要娶她。
尽管到后来,蜀桓帝下那道圣旨之前,他仍旧未想过。因为霁月还在乡下等他,她每一日都在翘首以盼,盼望他能早日高中状元,将她娶进家门。
而且,他知晓霍青谣的身份不寻常。在考上金科状元之前,沈司庭的骨子是卑微的,对于她,他不敢奢求,被人在背后说攀高枝,戳脊梁骨的话听入耳朵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所以,那阵情愫便被他藏在心底,极力克制,就怕它哪一天突然从心底冒出来。
他开始与霍青谣吵架,躲她,不理她。但她总有本事找到他,并且重新让他脸上泛起笑意。
后来,他放弃了抵抗。霍青谣清隽的面容,便一点点在他心里刻得愈来愈深,直到,和霁月轻柔的面容开始重合在一起,在他内心不断交织着。
他感激霍青谣,但不能抛弃霁月。对于霁月而言,自己就是她的全部,没有他,她活不下去。而霍青谣不同,她有显赫的家世。
在蜀桓帝的那道圣旨下来之前,他曾告诉过霍青谣,他就要回乡下娶霁月了,让她死心,也让自己彻底浇灭掉心底的那阵情愫。
可是,霁月远嫁扬州的消息传来,让他没有心思再去顾及霍青谣到底有没有死心。
直到带着对霍青谣的怨恨再回到京城,听到蜀桓帝的那道旨意。有那么一刻,沈司庭想着,要不自己就认命吧。
可下一刻,脑子立刻清醒过来,阿月是他承诺过要保护一生一世的人,如今,霍青谣活生生毁掉了他的承诺,他还怎么能爱她。
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折磨霍青谣成了他的快意,直到后来听到霍青谣亲口说:“沈司庭,我们和离吧。”
他才彻底慌了,和当初得知霁月远嫁扬州的那阵慌意一样浓郁。原来,在折磨霍青谣的同时,她那副清隽的面容却在他心底刻得愈发深厚。
那双手,他不愿再松开。
后来,将军府遇害。他亲眼见到霍青谣心神丧失的模样,看得他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想着,要是自己年少时没有认识霁月就好了,那么认识霍青谣之后,余下的日子,他都会全心全意去疼她,不愿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可是人啊,一旦心里同时有了两个人,就无法割舍。
自己之前做了太多对不起霍青谣的事,他心里愧疚,霁月惨死在秋水苑,他心里愧疚,对于这两个女人,他心里都有愧疚。
他沈司庭,一开始谁都想保护,却是谁都没保护好。谁都想爱,却是谁都没爱好。
沈司庭坐在庭院里,一桩桩往事从脑海里翻滚而过。他手中执的画笔,久久未落。那张俊逸的面庞的照耀下,散发着眩目的光彩。
霍青谣坐在他前面,看了他许久,“怎么了?我让你无从下笔吗?”她清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让他回过神来。
“哦,不是,我这就开始画。”
话毕,他开始落笔。
这两日,落儿老是闹腾着,说爹爹画功这么好,娘亲理应让爹爹给你画上一幅画。
霍青谣无奈,只得答应了他。将落儿放在顾府让王氏照顾之后,她便来到沈司庭这儿,让他给自己画上一幅画,带回去给落儿看。
可是方才就这么定定看着霍青谣那张脸,竟让他愣出神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九年过去了,那张脸,依旧是那么好看。
手中画笔轻轻勾勒,丽人身影绰约,在画上若隐若现。
“爹爹!”
他将将要画好时,外面传来一声清脆软糯的声音。落儿挣脱开王氏牵着他的手,跑到沈司庭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腿,让他的身子晃了一下。就差最后一笔了,他只得将手中的画笔放下。
他揉了揉落儿的头,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这小家伙,跟他倒是亲近得很。
落儿的目光落到他的画上,他用那只肉呼呼的小手学着大人的模样,摸着下巴仔细揣摩道:“嗯...爹爹的画功是不错,可也全是仰仗了娘亲生了这么一副好容貌。”
此话一出,逗得沈司庭,霍青谣和王氏一阵哄堂大笑。
一行人说笑着,他将落儿抱到正厅里,那幅画,便暂且搁置。
夜晚,将他们送走之后,沈司庭回到庭院里,走那幅画面前,提起画笔,手又突然停滞在空中,此刻霍青谣已不在他面前,这一笔他还真不知晓该如何下笔的好。
良久,放下画笔,他将画收了起来。
落儿时常拉着霍青谣来到画铺里找他,一开始他以为落儿只单单是想念爹爹,后来他才察觉到小家伙的小心思,他是想让自己与霍青谣重新复合。
在京城中重新与她相遇以来,他没与她提过复合的事。落儿的心思他放在心上,但已经风干的伤疤,实在不适合再揭开。
落儿来时,他便教他读书写字,陪他玩。想他时,他也会带上他爱吃的冰糖糖葫芦到顾府里去看他。
知道有落儿的存在后,沈司庭在很长一段日子里始终不敢相信,霍青谣居然生下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那一段时日里,他完完全全是沉浸在喜悦中的。这个孩子的到来,驱散了他心中留下的层层阴霾。
尽管,对于霍青谣和霁月的愧疚还埋藏在心底。但他会尽心尽力去对这个孩子好,将所有的愧疚都弥补到他身上。
霍青谣从顾府赶过来时,落儿又趴在沈司庭身上睡着了。她走过去,摸了摸落儿的头,脸上满是宠溺。
将他们二人送走后,他回到庭院里,坐在石凳上,拿出上回没给霍青谣画好的那幅画,静静凝着。
柔和的月光洒落到他肩上,手中的画上,满卷繁华,落入了谁的眼?又让谁曾动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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