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又看了半天，才道：“这个地方叫沉新，是雪渊的一个小城。”

　　他瞅着云攸，嘴角又扬起那种只属于他的邪气的笑容：“我刚刚接任这里的城守，是这里最大的官。

　　你要是想跑，我会像追兔子一样地把你逮回来。”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然后，像剥兔子一样把你剥得光溜溜，挂在城墙上。”

　　萧舒舒在床上饮了药，略躺了躺。她心病一去，浑身都觉得清爽，心里牵挂着颜妍，招手唤了侍女过来。

　　侍女怯生生道：“夫人，将军说了，颜姑娘就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客房里，只等大夫把完脉开了药方，

　　刘将军就过来见夫人，颜姑娘有人照看着呢，夫人只管好好养病。”

　　萧舒舒在床上坐了起来，垂下脚去找鞋：“你别怕，有我呢，放心，我不逞强，只瞧一眼就回来

　　躺着。刚刚那么一照面，我还没看清楚颜妍的模样呢。站着干什么？快来扶我一把。”

　　侍女生怕刘乾生气，见了萧舒舒的模样，又怕惹了萧舒舒，两头为难。最后只好上前扶了萧舒舒，再多叫了一个人过来，两人扶着。

　　侍女央道：“真的只见一眼就好？要是刘将军怪罪下来，夫人好歹替我们说句话。”

　　“知道了。”萧舒舒忍不住笑道：“就你们机灵，都怕将军，难道就不怕我？”

　　双肩搭在两名侍女肩上，一步一步挨出房门。

　　刚上走廊，刘乾刚巧和大夫一同走出客房。刘乾抬头看见萧舒舒，黑了脸，大步走过来，双臂将萧舒舒抱

　　起，无奈地责备道：“叫你好好躺着，怎么又下床了？颜妍人在这里呢，要见什么时候不能见？”

　　两个侍女被他冷冷一瞅，吓得往后缩了缩。

　　萧舒舒被他抱在怀里，又舒服又惬意，抬头对心爱的男人甜笑道：“你别怪她们，她们怎敢违我堂堂上

　　将军夫人的令？夫君，颜妍怎样？病得重吗？”

　　“她是身体太虚了，一路颠簸，也不容易。”刘乾一边抱她回房间，一边沉声道：“你准备给湛王报信吗？”

　　“等问过颜妍之后吧。”她低低道。

　　“好吧。”刘乾叹道，俯身将萧舒舒放回床上，为她掖好锦被。

　　“你说咱们这么做，表哥会不会被气死。”萧舒舒幽幽吐了一句，又问：“现在表哥在哪？”

　　“所有人都在打听他的下落。自从他知道颜妍的死讯后，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如果他知道颜妍未死，一定会立即赶来的。”刘乾顿了

　　顿，目视萧舒舒。

　　萧舒舒也挺踌躇，相心了良久，叹道：“表哥他虽然可怜，但也可恨。别看他今日为了颜妍伤心欲绝，日后不知何时遇上国家危难，生死关头，又把颜妍给送给别个了。依我看，天下都当颜妍已去，不如将错就错，让颜妍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这……”

　　“这当然也要看颜妍的意思，我去和她说，她会想明白的。”萧舒舒斟酌了一会：“这般乱世，我不会

　　再让颜妍离开我的眼皮子底下。富贵也好，清苦也好，在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刘乾知道萧舒舒心中还为宁陵之战一事内疚，这是一辈子也无法补偿颜妍的。

　　只要萧舒舒安好，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刘乾做事最不犹豫，毅然点头道：“好，如果颜妍真的打算和我们一起了，那我们就立即收拾行装，离开这里另觅他处。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军队的那些人都知道，你表哥湛王也知道了，保不定日后还有谁会找到我们。”

　　“这次离开后，咱们就别和他们联系了。”

　　刘乾凝视着她，沉声应道：“好。”

　　“夫君……”萧舒舒一阵感动。

　　冰雪融化，春风已在途中。

　　人世沧桑，不经历过的，绝难猜想。

　　刘乾为着萧舒舒的病早日好起来，下了严令，不许萧舒舒下床，另行派人照顾颜妍，自然也是百般周到，

　　各种珍贵补药用得流水似的，毫不心疼。

　　萧舒舒无奈，只能忍了七八天，遵听医嘱，日日按时喝药。她很快就好起来，偶尔刘乾带儿子过来探望

　　娘亲，她就喜滋滋地抱着儿子，又吻又亲，附耳道：“恒儿啊，你待会帮娘去看看颜妍姨姨。”

　　刘恒将近周岁，怎会明白萧舒舒的话，乌溜溜的眼珠左看看右看看，不时咧开嘴对着萧舒舒呵呵笑。

　　刘乾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好笑道：“颜姑娘如果嫁给你表哥的话，恒儿不应该叫伯母吗？怎么会是叫姨姨？”

　　“开玩笑的嘛，颜妍好点了吗？”

　　刘乾脸色微黯，摇头道：“她不大说话，看来还在伤心。云攸是她的侍女？”

　　萧舒舒也摇头：“是的，那个婢女刚开始一直呆在我们萧府，你一直呆在军营，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虽然也认识云攸，和云攸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是，虽是知道她葬

　　身狼口，下场可怜，但是，却没有颜妍那样悲伤。

　　换了话题，问刘乾道：“你看颜妍的意思，她心里到底还想不着表哥啊？虽然这次表哥确实可恶，让颜妍一个人呆在这里，而且还被雪域王给带走了，但是我感觉颜妍对表哥的感情还是有的。”

　　刘乾一愣，他带兵打仗头头是道，论起这个来可是一窍不通，挠头道：“女人的心思难猜得很，我怎

　　么看得出来？”

　　萧舒舒娇媚地横他一眼，笑道：“我能看出来呀。刘将军，人家的病早就好了，你就大发慈悲解除不让

　　我下床的禁令吧。岂不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病人也要走动才能好得快呢。”

　　刘乾见她笑靥如花，身心皆醉。想着萧舒舒被困在床上也已经好些天了，不由心软，抚着她鬓边软软垂

　　下的青丝道：“你别逞强，才好一点就到处走。现在冬雪刚融，天冷着呢。

　　你要见颜妍，我抱你去吧。”

　　俯身将萧舒舒抱在怀里。

　　小刘恒被留在床上，大声叫嚷，以示不满。

　　刘乾笑着看他：“乖儿子，你还小呢，等以后大了，抱自己的女人去。”

　　萧舒舒见他这般教育儿子，连连摇头，好笑又好气。

　　客房中寂静一片，两人甜甜蜜蜜的进来，晴天般的心情顿时打了折扣。

　　“颜妍？”

　　颜妍醒了，她也接了刘乾不得下床的严令，此刻坐在床上，上身挨着床头靠枕，下身披着锦被。听见

　　萧舒舒的声音，似有些惊喜，转头看过来，长长青丝缓缓拖曳过肩膀：“舒舒？”

　　昔日的风流依稀还剩几分，只是脸蛋瘦下去了，直叫人心疼。

　　“颜妍，颜妍……”萧舒舒眼睛一红，几乎哭起来。

　　刘乾将萧舒舒从臂弯里放下，让她和颜妍并排坐在床上挨着。

　　“哭什么？”颜妍轻轻抓着萧舒舒的说，轻笑道：“听说你病好多了，今日总算可以出来了？”抬头瞥

　　一眼。

　　刘乾铁塔似的站在旁边，一脸老婆就要如此保护的表情。

　　“嗯，好多了。”萧舒舒问：“你呢？”

　　颜妍感激地道：“我也好多了，多亏了刘将军。”

　　“药都按时吃着吗？”

　　“嗯。”颜妍低头，温柔地笑着。

　　萧舒舒叹道：“现在什么都不重要，身体最要紧，就别总是暗地里伤心。不要太自责了，

　　那个云攸已死，你就算糟蹋了自己的性命，又能将她唤回来？她既然和你亲密，在天上一定也不愿见你如此。”

　　刘乾皱了皱眉，觉得这话像在哪里听过。

　　颜妍听见“云攸”二字，笑容不翼而飞，长叹着，抬起眼睛来看着萧舒舒：“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

　　心里难受，想起她，就像针扎似的疼。本来叫她下山，是想救她的命的，逃得了一个总好过两人都饿死冻

　　死。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萧舒舒见她又伤心起来，连忙岔开话题：“我今天来，是要和你商量一件事的。先说明，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再不容你离了我四处流离，害我牵肠挂肚。我们换个地方，一道隐居可好？事到如今，你别只管伤心，好好打算将来。”

　　颜妍知道她说得有理，不欲又让萧舒舒担心，强打起精神，思忖着点头道：“隐居也好。但你家刘将军

　　名气太大，身边大批侍从侍女，带着满副家财，怎么隐得起来？还有你爹，你娘，你真的不担心她们吗？就算换了地方，不到三天，恐怕又有墨镜的将领找了来。我不想再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还是我一个人另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萧舒舒见她没提墨湛煊，言谈间又恢复了几分往日思索周详的神采，大感欣慰，听到后面，

　　才知道颜妍另有打算，急道：“那有什么？侍从侍女都可以遣散，我们既然打算隐居，难道还留恋刘将军府的奢华？还有就是我爹我娘，她们身体硬朗，完全不用担心他们。”

　　颜妍瞅了瞅她，摇头道：“你和我不同，你从小在将军府就锦衣玉食，被萧将军他们宝贝着，现在到这就是刘将军夫人，哪里懂得世态炎凉？”

　　萧舒舒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正容道：“颜妍，我可不是开玩笑。上次让你离开刘将军府去战场，我事后几乎悔断了肠子。另行隐居的事，不许你再提。你在王府不也是天天被宝贝着锦衣玉食，千金小姐似的，

　　怎么你吃得了苦，我就吃不了？”忽然想到，遣散侍从侍女，清贫以居，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怎也该问

　　过刘乾一声，不由停了声音，转头去瞥刘乾。

　　刘乾沉声道：“不要紧，我会处理。”

　　他当年求得萧舒舒答应嫁给他，早许下诺言归隐沙场，全心全意和她过日子。

　　侍女侍从，又算什么？

　　萧舒舒知道他心意，又感动又感激。

　　颜妍在一旁看着，猛然想到墨湛煊，心尖一阵刺痛，不能自己。唯恐让萧舒舒看出端倪，别过头去，在

　　枕上悄悄拭了眼角沁出的一点水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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