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

　　“而且要在城楼上，墨湛煊可以听见的地方弹。”

　　刘乾脸色大变，摇头道：“小姐虽然和墨湛煊不是寻常一交一情，但如今两军对垒，开不得玩笑。小姐出现在四周空旷立入敌人视线的城楼，别说毒蜂，恐怕墨湛煊奋力一箭就能夺小姐一性一命。他那三百石强弓的厉害可不是一胡一吹的。”

　　“我是主帅，上将军不依，颜妍可要出动虎符了。”颜妍摆起主帅架子，噗哧一声笑出来，见刘乾一脸严肃，又觉得心里不安，软声道：“将军定受了萧舒舒嘱咐，要处处照顾颜妍。何苦来由？若墨湛煊真肯赏颜妍穿胸一箭，说不定对颜妍是一种难得的解脱呢。”说罢跨出门来，袅娜去了。

　　雪渊军中，士兵早已苏醒过来。每人轮流到大锅前仰头喝下一勺味道不算太糟糕的草药，各自集队列阵，刀刃在手。

　　数十个圆一鼓一鼓的大牛皮袋子被墨湛煊的亲兵小心翼翼每人一个拿在手上，嗡嗡声萦耳不去。

　　另一队人马浑身包裹严实，正将刚刚才完工，上面还黏着汁液的三花树枝作的弓箭成批上鞍。他们将要执行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可以引发毒蜂狂一性一的三花箭射入堪布城中。

　　他们负责这个，自己身上当然也不免会沾上若干招惹毒蜂的味道，虽然喝下可以预防蜂毒的药，不过挨蛰毕竟不是好受的事，因此还是穿的严严实实，手脚鼻脸都用铁罩遮挡。

　　墨湛煊带着漠然等一众将领巡视一遍，查问各项事宜，直到再无纰漏，才返回帅帐。

　　“兵临城下时，她会在哪？”入了帅帐，墨湛煊皱眉发问。

　　众将中只有漠然明白墨湛煊的心事，却也明白墨湛煊不过是借此问疏解心中的烦闷，有关主帅的男一女之事，最聪明的方法当然是和大家一同装傻，便不言语，只站在一旁静候墨湛煊发令。

　　等了好一会，仍不见墨湛煊发令，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打断墨湛煊的沉思，都对漠然猛使眼色。

　　身为副帅，漠然硬着头皮上前道：“王一爷，时辰已到。”

　　“好，”墨湛煊从沉默中抬头，环视一干心腹大将，从容笑道：“本王已经很久没有尝到满怀期待的兴奋感觉，今天却是一个例外。当兵临城下的时候，这场堪布攻城战或许会成为一场更有趣的战争，它也许是一个结束，也可能只是一个开始，一切……只看堪布城内的主帅是否真值得本王全力以赴，不惜一切得偿所愿。”眼中神光炯炯，喝道：“出发！”

　　众人齐声称是，帅令层层传出，直达每一个斗志昂扬的雪渊士兵。

　　气势浩荡的雪渊军，终于在短暂的休战后，胁镇北王赫赫之威，正式兵临堪布城下。

　　战鼓雷动。

　　雪渊陈兵堪布城下，整齐兵列，人人眼中冒着噬血光芒，刀光闪闪，萧杀气盛，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帅旗移动，号角长吹，汹涌的兵潮从中裂开一处通道，众将簇拥着主帅出现。

　　颜妍在城楼上骤然眯起凤眼。

　　墨湛煊，雪渊主帅已到，骑在高头大马上，顾盼生辉，英姿飒爽，三招取敌将一性一命的宝剑悬在腰间，马鞍上斜挂三百石强弓。

　　隔着城门前荒芜的空地，一个上瞧，一个下望，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一交一击出火花。难以言喻的激动，从足心涌一向喉头。

　　他在千军万马前从容不迫威风凛凛，她在城楼上袖起翩翩乘风欲飞。

　　相视的电光火石间，颜妍几乎软倒。手脚失了力气，身一子象被一抽一干了血似的，眼前一阵模糊，身躯微晃，暗暗扶着石柱，才摇摇欲坠地站稳。

　　低头，看不见兵临城下，她眼里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得似要吞了她，灼一热得似要烧了她。

　　不见血色的唇一间挤出一丝苦笑，何用千军万马，只是一个眼神，墨湛煊已让她魂飞魄散。她恨不得看清他每一根一毛发，忍不住移前两步。

　　“小姐小心！”留下负责护卫的若韩在后面小声唤道。

　　猛一回神，脚步才在高达数丈，毫无遮拦的城楼边沿堪堪停住。

　　“小姐？”

　　颜妍怔怔回头，哦，她是主帅。堪布的将来、墨镜国的将来，连同萧舒舒和孩子的将来，都在她一念间。

　　黯淡的眸子逐渐回复神采，移动莲步，坐到早已预备好的古琴前。

　　净手，焚香，一丝不苟都做过，颜妍淡淡吩咐：“传令，依计行一事。”

　　“是。”

　　城下，墨湛煊的视线不曾离开城楼上淡薄的身影。

　　她什么都不怕，一如他所料想。

　　还是那样坦然无惧，偏偏一举一动，弱不禁风中，带着只有她才能有的坚强果断。

　　漠然扯动缰绳，靠近墨湛煊，低声道：“王一爷，果然是她。”

　　仰头看去，高高城楼上，一道纤柔身影。

　　“她猜到了。”墨湛煊沉声道。

　　“是否立即施放毒蜂？”

　　墨湛煊正要回答，浓眉猛然一拧。

　　铮！琴音，从城楼上飘然而来。短促一声，急而尖利，凄然动人，象针尖刺进人的心窝。

　　墨湛煊能叫人心惊胆战的虎目复杂地盯着城楼上的淡薄身影，骤然眯起，轻道：“弦断了。”

　　铮！又一声，凄厉更胜前声。

　　“第二根。”

　　铮！

　　“第三根……这就是你的退敌之计？我的小颜妍。”墨湛煊定定注视城楼，心领神会的笑意从俊脸上一掠而过，举手在半空中轻挥，低喝：“传令，退兵二十里。”

　　“退兵？”漠然大诧。

　　众将面面相觑，一起看向主帅。

　　“退兵。”吐出两个字，墨湛煊最后看一眼属于他的女人，勒转马头。

　　“王一爷有令，退兵！”

　　“传令，退兵！”

　　“退！退！”

　　脚步轰然，雪渊军潮水似的退去。

　　墨湛煊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脸色如常，看不出端倪。漠然忐忑不安挥鞭跟随，也不敢贸然说话。

　　墨湛煊策马奔了片刻，放缓速度，让漠然与他并肩而行。

　　“若攻城，颜妍会以身徇城。毒蜜放出，她势不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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