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雪渊国丞相诧异地问：“陛下是说军报有误？”

　　“不，我是说，令南昭国退兵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因为那个人吧。”雪渊国皇帝仰天长叹，神态中有几分不甘的落寞：“是颜妍。”

　　丞相脸色微微变了变：“哪个颜妍，莫不是那个雪域王爷带回来的那个？前一段时间跑了，现在陛下正在抓的那个女子？”

　　怎么总是听见这个名字？区区一个女子，不过是将雪域王迷得神魂颠倒，如今竟左右了大局？这怎么可能？

　　就连皇后，上次私下谈话时也提起了这个名字。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到底有什么本事，怎么可能有这么大本事。

　　“丞相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南昭国的国君其实是因为她发兵的，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发动大战，而现在又因为南昭国的那些势力，被迫休止了大战。现在想起来，雪渊和南昭的命运，似乎冥冥中掌握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丞相不以为然：“陛下过虑了。女人都该好好待在闺房中，想着如何伺候父亲和夫婿。南昭国的国君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干下如此蠢事，误入歧途。而墨镜国的那些人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发动战争，这两个国家如此草率，如此昏庸无道，这实在是我雪渊的大幸。”

　　雪渊国皇帝挥退一旁报告完毕的传令兵，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嘴角上扬，似笑非笑道：“告诉丞相一件事，墨镜国的湛王孤身一人在雪渊国，朕已经派人去围剿他了，朕相信，他只要还在雪渊国，那一定能找到他，抓住他。”

　　“啊？”丞相微愣。

　　从侧边看去，雪渊国皇帝脸上的轮廓在烛光下透着王者的刚毅和固执：“不瞒丞相，事到如今，朕常常在思索一个问题。这个女子，朕怎么没有召过来见见，今日却被南赫锦和墨湛煊争来抢去，身价百倍。如果早知道这样，她在雪域王那，朕是否就应该把她带过来，直接将颜妍纳入后宫？”

　　话题一转，居然提到后宫之中。

　　丞相脸色再变，心里念头像风车似的不断打转。他的女儿是如今的皇帝的妃子，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宝贝女儿，他们家声势才如日中天，在败落后，顺理成章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门可罗雀。

　　思忖了半天，丞相微笑道：“陛下说笑了。那个女人，来路不明，身份卑贱，而且还是雪域王的女人了，听说长得也不怎样好看。墨镜国的湛王被她搞的鬼迷心窍，这南昭国的国君又变成了这样，简直是狐狸精转世，利令智昏而已。”

　　雪渊国皇帝也淡淡笑了笑，转身坐下，半边身子挨在宝座的扶手上，温言道：“丞相错了。”

　　“哦？”

　　“那女子，竟然能吸引这几个人的注意，那她肯定是有可取之处。她的美，也许，不在容貌，而在心胸气度。若论这个，现在的这些女子，又有哪个真的有如此气质，恐怕都不能与这个女子相比。否则，墨湛煊，南赫锦，怎会因为颜妍的而退举国之兵？”

　　雪渊国皇帝长叹一声:“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啊。”苦笑不已。

　　丞相正不知改如何接口，殿外使者忽然禀报：“皇后娘娘驾到。”

　　耳听着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宫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露出标准笑意盈盈的脸来。

　　“哦，娘娘来了。”丞相暗幸可以藉此停了颜妍这个头疼的话题，连忙从座上起来。

　　“陛下。”皇后朝雪渊国皇帝袅娜施了一礼，回头瞧见丞相，柔声道：“丞相也来了？快请坐。”

　　一边在雪渊国皇帝身边坐了下来，一边闲话家常道：“这几天天气反覆，恐怕丞相的腿病又犯了，正打算派人送些药给丞相呢，正巧丞相就进宫了。国事虽然要紧，也要保重身体才行。”

　　说到这，转头对雪渊国皇帝嫣然一笑：“陛下今晚又要熬夜？不会又出了什么大事吧？”

　　雪渊国皇帝温和地笑了笑，摇头道：“雪渊和南昭的大战已经不打了，还有什么大事？朕不过正和丞相谈起雪域影带回来的那个女子而已。”

　　皇后听见“女子”二字，心里猛然发虚，脸上笑容便有几分不自然：“听说她现在已经离开雪域王府了，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听说，南昭国退兵，就是因为这个女子，皇后知道吗？”

　　“竟有此事？”太子妃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低声道。

　　殿中骤然沉默下来。

　　雪渊国皇帝与丞相讨论国事，丞相几乎在天明才辞出宫殿。一出王宫，登上马车，沉声喝命道：“将军府，快！”

　　马夫深夜敲响将军府的大门，乐震大将军昨夜和小妾畅饮作乐，还未睡起，听说父亲来了，匆忙从床上爬起来。

　　“父亲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派人来唤孩儿就好。”乐震迎到门口，见父亲一脸阴霾。

　　丞相不作声，直向书房走去，进入了书房，屏退左右，亲自关了房门，才舒了一口气，沉声道：“陛下动疑了。”

　　乐震“啊”了一声，忙问：“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一直在提颜妍，甚至说后悔当日没有纳她入宫。”丞相斜了儿子一眼，哼道：“那是在警告我们，你妹妹的地位并不稳啊。”

　　乐震不屑道：“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怎能和娘娘相比？我们乐家世代为雪渊重臣，娘娘可是金贵无比的贵妃。”

　　“世代重臣？又有哪个家族能长生不衰？”

　　“父亲……”

　　“那个派去向墨湛煊报信的人，你处置了没有？”

　　乐震道：“父亲放心，我已经安排他远离都城，绝不会让陛下发觉。”

　　“不！”丞相眼光一沉：“要斩革除根，绝不能留下后患。”

　　乐震面有难色：“那人是我手下难得的干将，而且他从小就随着我，忠心耿耿……”

　　“不必多说，照我说的办。”丞相冷冷道：“陛下派人伏击墨湛煊，我们却暗中向雪域影报信。此事如果泄漏，就是灭族的叛国大罪。如今我们乐家声势日隆，陛下已经心存顾忌，万一让陛下抓到把柄。”

　　语气稍顿，目光中掠过一道寒气，咬牙低声道：“你那个手下一定要死！只要他一死，没有了人证，就算陛下疑心，也不能无端向娘娘，向我这个丞相，你这个大将军问罪。”

　　乐震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思忖再三，终于狠着心肠点头道：“孩儿明白了。”

　　采来的浆果已经吃了大半。

　　一夜冷风吹袭，幸亏有岩洞藏身，才免了被冻僵的危险。颜妍从洞口探出头去，天色灰白，希望今天

　　也是晴天，正在路上的云攸不要遇上风雪，平安达到舒舒身边。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虽然对着云攸信誓旦旦，但颜妍此刻的心中，却空荡荡一点底也没有。

　　颜妍扯着嘴角苦笑。云攸采来的浆果还剩了一些，就在手边，过了一夜后，光滑饱满的皮都有点发皱。颜妍看着这些颜色不如昨日好看的果子，竟一时痴了。思绪飘到云崖索道下的深谷里。

　　那人迹罕至的被林木覆盖，下面堆满了果子的深谷。

　　她和墨湛煊在那里相遇。

　　墨湛煊的轮廓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坚毅，充满了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

　　当初，就是这样的树林，她救了受伤的阿湛，阿湛跟她的缘分也从那时候开始了。

　　颜妍猛然心惊，回过神来。低头，手中的浆果已经被捏成碎泥，红色的果汁沾得她一手都是。

　　对了，浆果。

　　她当时也采了浆果来。那人在生气，明明是堂堂大将，生气的时候居然像孩子似的，也不顾着自己身上的伤，只管逞强。

　　不肯让她帮他包扎伤口，也不肯吃她采来的果子。

　　那些果子，有的很苦很涩，就像现在的这些一样。

　　可是，后来为什么又偎依在一起了呢？

　　那人还对着她笑，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热呼呼的气息钻进她的心肺里，霸道得彷佛要昭告天下，颜妍是属于墨湛煊的。

　　他说：“你等我，我马上回来找你的。”

　　相视而笑时，真的以为将来就是这么简单而幸福。

　　后来呢？

　　再后来呢？

　　彷佛总是风波不断，是老天容不得他们吗？滚烫的泪滴淌到衣裳上，颜妍惊觉自己满腮泪水。

　　不，不要再想他了。再耗尽心血，似杜鹃啼出血来，也无善终。

　　不要再想了，不要让自己这么难过了。

　　颜妍努力把心窝中的那股温暖驱逐出去。一夜的休息，让她总算有了点力气，颤巍巍地扶着岩石站起身，打算去采一点新鲜的浆果回来。

　　走了两步，一阵剧痛从小腹处猛然涌来，遍及全身，宛如被烧红的刀子刺入腹部。

　　“啊！”

　　颜妍一声惨叫，捂住小腹跌倒在地。

　　“啊！啊！”腹部一阵一阵的剧痛让颜妍在地上翻滚，额头黄豆大的冷汗渗入黄土，十指无助地抓了

　　又放，在黄士中抓出道道指痕。

　　“阿湛，阿湛……”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越压越近的灰蒙蒙的天空：“墨湛煊，你在哪里？”

　　为什么你不在身边？

　　如果你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向苍天发誓，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为你抚琴唱曲。只要你牵着我的手，说一句，颜妍，我来找你了。我会原谅你，忘记从前，忘记烽火连天的战争，忘记一切不愉快。

　　我会好好爱你，只要你现在出现。

　　我多想见你，我想见你啊。

　　你不是说过爱我吗？

　　你不是说过会赶回来吗？我殚精竭虑，等到了月儿升起，却等不到你回家的身影。

　　我想见你，只想见你一眼，哪怕只见到你的影子。

　　你可知道，世间没有言词能说出我的绝望。

　　你说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能不相负？

　　真的能永不相负？

　　“恨你……”

　　灰色的天在眼眸深处渐渐变黑，颜妍在快把身体撕裂的痛楚中，听见自己力竭声嘶的哭泣：“我恨你！我恨你！”

　　“恨你！恨你……”

　　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宣泄，直到沉入深深的黑暗时，她才隐隐约约察觉，恨一个人，比忘记一个人，要

　　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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