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家买不起好药，就用这个补身子，最灵了。我觉得比人参还好呢。”

　　偏僻地方寂寞惯了，难得有个女孩聊上两句，大娘呵呵笑着，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花。

　　“那我去摘点回来。”

　　“路上石头多，小心点。”

　　云攸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转回来：“我姐姐走了一天的路累坏了，正在小睡呢。等下她醒了，请大娘转告一声，我摘药去了，很快就回。大娘，你可要帮我照顾一下姐姐啊。”

　　“知道了，大姑娘放心吧！”

　　云攸又向她借了一个挖地，挖药的小铲子，这才去了。

　　颜妍甜甜睡了一觉，悠悠醒来，张口唤道：“云攸。”没有听见声响，不由觉得奇怪。坐起上身，发现脚边放着云攸的包袱，放着云攸的衣物，人呢？

　　“云攸？”下了床，又轻轻唤了两声，还是没有人应。颜妍透过木窗看往外头，天色已经半黑。

　　“云攸，你在哪里？”音量稍微提高了点。

　　有人掀帘子进来，颜妍高兴地回头，却发现是屋主之一的大娘。

　　“大姑娘，你妹妹采药去了，说要采小末草给你吃呢。”大娘慈祥地笑着：

　　“饭已经做好了，一起吃吧。就是没什么菜。”

　　“谢谢大娘。”

　　颜妍柔声应了，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随大娘到了简陋的小厅，那位哑巴大叔已经坐在桌旁。桌上放着干净的碗筷，一碟萝卜丝，一碟蒸咸鱼，半锅杂米熬的稀粥，热气腾腾。

　　哑巴大叔打着手势：“啊啊……啊！”

　　只有大娘明白他的意思，对颜妍道：“姑娘，坐下来吃点吧。别担心，你妹子说了只到山脚，很快回来的。”

　　“谢谢大叔，大娘。”颜妍看一眼窗外将黑的天。

　　虽是粗茶淡饭，但老夫妻殷勤相待，令小屋充满了温暖的感觉。颜妍放下碗筷，再看看窗外，天已经黑沉。

　　仍不见云攸身影，不由担忧起来。

　　“姑娘啊，怎么你妹子还不回来啊？”大娘也焦急地和她一同向外看：“过去就是山脚，没有多长的路，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颜妍心里隐隐不安，在门前小院中来回踱了几圈。想着云攸虽然会武功，但是这夜晚的山区可不是好玩的，山中野兽凶猛残暴，就算云攸会武功恐怕也凶多吉少，要是刚好撞上，那还了得？

　　她在都城的时候让云攸在客栈等了一遭，回去时见到云攸的脸色，还笑她多疑胆小。如今才知道担心别人的滋味比担心自己更不好受。她和云攸一道出来，几乎是形影不离，现在云攸为了给自己采药，补身子，但现在还没回来，她现在是万分的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劝住云攸，不应该让她出去的，此刻的颜妍，分外焦急起来，忍不住道：

　　“大娘，我还是出去找一下吧。”

　　哑巴大叔呀呀叫了几声，用力挥着手。

　　大娘道：“再等等吧，不然你妹子回来不见了你，又要着急了。”

　　“不，不，我就在前面山脚转一转，立即就回来。”颜妍借了一根火把，问清楚了云攸离开的方向，嘱咐道：

　　“大娘，我妹子要是回来，你可千万要她不要再出门。我在山脚不见她，立即就回来的。”

　　大娘叹道：“果然是两姐妹呢，她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我照顾你，你又叮嘱我照看她。好姑娘，就只在山边看一看就好，天黑了，不要上山。”

　　“大娘，放心吧，我知道了。”

　　虽是夜晚，风并不大，颜妍一路急走着，火苗在半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尾巴，似乎是追着她的身影直去的。

　　不过一会，就到了山脚。

　　外面皎洁一片的月色，到了这里就是头了，再也侵不进这片林子里面去。

　　树枝的黑影一重重向人迎面压来，颜妍举着火把四看，哪里有云攸的人影？

　　“云攸！云攸！”看了一会，她放开嗓门叫了两声。

　　回音一浪一浪从看不见底的树林深处涌回来。

　　颜妍在林边仔细看着，几棵大树下有雪层被挖开的痕迹，她连忙凑上去看，确实有人曾在这里摘过草药，断根还留在土里。

　　颜妍沿着痕迹一个一个找过去，很快发现几个脚印，浅浅的印在雪上，要不是拿着火把，又认真的找，恐怕真会疏忽过去。她缓缓着沿着脚印一步一步地过，到巨大的林影完全遮盖了头上的天，才抬起头来。

　　云攸进了这林子去了？会不会已经遇到了危险，已经遇害了？

　　不知为何，颜妍感觉心蓦然一缩，激灵灵地痛起来。

　　“云攸！云攸！你在哪里？”颜妍大声地喊起来，用劲的喊。

　　一种苍凉的悲哀冲进她的心里，似乎从来不曾这么无助。她面对的不是人，是沉静的大山。

　　这没有人，没有陷阱的地方比沙场还叫人胆怯，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山峦和林影沉默地敌视着她，颜妍从不曾感觉如此孤独。

　　“你在哪里？”她骤然转身，火把照亮她苍白的脸。凭她满腹的智慧，全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为何在几乎望见自由的这个时候，才平白无故胆怯起来。

　　站在茫茫山林中，她是如此的渺小，左边是盈满大地的月色，右边是黑沉沉的森林。冬虫的低语无从听晓，她忽然明白过来，她是孤身一人的。

　　“你在哪里？”她低声问，再不复方才的高亢。

　　火把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声音，这轻微的声音，却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节奏。

　　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双锐利深邃的炯炯黑眸。

　　坚定强壮的臂膀，她原以为一辈子都会紧紧搂着她的，怎么如今变了自个在黑夜中徘徊？

　　他有无双的剑，惊天的勇，却没有一颗能让她安定的心。

　　无人的深夜，情不自禁地低泣起来，连颜妍都不明白，怎么藏在心底的苦，就忽然翻腾过来，让眼泪在这望不尽黑林的入口处滴淌下来，掺入脚下的泥土之中，留不住一点痕迹。

　　她低着头，死死咬牙，在火光下将下坠的泪珠一滴一滴看得清楚。猛然间抬头，叫道：“云攸！云攸！你在哪里？”带着哭腔，如果云攸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一个人要怎么办啊！

　　全是因为自己，全是因为她，因为她的任性，从王府里跑出来，跑到这战场上来，现在，云攸陪着自己，她自己好好的，云攸，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已经遇了害？

　　“姑娘！我在这！”沉默的林子里忽然跳出一个清脆的回音。

　　颜妍反而被唬住似的僵了，举着火把，怔怔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果然，一道人影从影影绰绰的林中穿了出来，提着小篮，飞快地跑过来，喘着气：“想不到这山上还有别的，这么好的草药，我沿着树根一棵棵过去，不知不觉就进去了。天一黑，差点找不着回路，幸亏姑娘找来了呀……”

　　看见火光下红通通的眼睛，云攸猛然停住脚，隔了一会，悄声问：“小姐，您怎么了？”

　　“没什么。”

　　“哭成这样……”云攸握住颜妍的手，冷冰冰的，没一丝暖意：“都是我不好，害小姐，您担心了。”

　　颜妍苦笑。

　　她平素常被人夸七窍玲珑心，只有自己最明白自己是何等没出息。云攸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正想着什么呢？

　　眼睛一眨，又一滴泪珠无声淌了下来。

　　云攸心疼地道：“小姐，别哭，别哭，奴婢不是回来了吗？下次再也不敢让小姐担心了，好不好。”

　　颜妍别过脸，轻声道：“这些草药又不是救命的，我也不是必须要吃，这么晚了，这山上这么不安全，你就不应该过来采药知道吗？你应该爱惜着自己。”

　　两人慢慢往回走。

　　云攸道：“我来拿。”接过颜妍手中的火把，一手提着小篮。她心中不安，不断转头看颜妍的红肿的眼睛，试探地问：“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颜妍低头静静走着，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可过了一会，又开口答道：“我在想我留给他的信。”

　　听颜妍主动提起“他”，云攸便知她说的谁，但是她也不敢造次乱问，只是，沉默地走着。

　　不一会，又听见颜妍幽幽道：“我那日提笔一挥而就，虽写了许多东西，脑子里面却全是乱的。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他看不看的明白我的心，能不能知道我的苦衷。”

　　云攸忍不住问：“小姐，你给王爷写了什么？”

　　颜妍似乎打算坦言相告，嘴唇微动，却只从里面逸出一声叹息：“算了，说给你听，只让你白添烦恼罢了。”

　　两人便又默不作声，继续往回走。抬头一看，窗户亮着灯光的小屋就在远处，忽然听见一把尖锐凶暴的声音吼道：“老小死的，还敢多嘴！”

　　清脆的巴掌声在夜空中连响两下。

　　颜妍和云攸心中一凛，她们近日连番逃出敌人魔掌，神经被锻炼得警惕万分，忙将火把往地里一插，灭了火光，躲到路边的石后。

　　悄悄探头一看，月色下，模糊地看见几个男人的身影气势汹汹阻在小屋门前。

　　“要不是官爷们和雪域王大将军顶着，敌国的人一路杀过来，你们的头早被敌军当球踢了。打仗就要养兵，这时候还敢不纳税，你们不想活了是不是？”

　　大娘慈祥的声音此刻变得惊惶恐惧：“官大爷，今年的税，我们前天才交上啊！”

　　“那是前天的，现在是今天的！”

　　凶横地截断了话，咔嗒的断裂声传来，似乎是谁将老旧的木门踹烂了。

　　“实在是没有啊。”

　　“没有？哼，这是什么？”又一把跋扈的声音插了进来，早闯进屋子搜刮的男人捧着一堆东西出来，嗤笑道：

　　“看不出你们这老不死的，倒是，还有一些好东西。”

　　“啊！啊啊……呀啊……”哑巴大叔激动地舞动若双手，拦在男人面前。

　　大娘急道：“大爷，大爷，这不是我们的东西。这是两位留宿的姑娘……”

　　“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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