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君凌抬头，盯着在空中盘旋的一个小黑点：“这样盘旋，倒像是经过饲养的猎鹰，为什么会忽然飞在我们上头？”

　　颜妍随着他的视线向上一看，看清楚了在高空中似乎有点焦躁不安的鹰，蹙眉道：“王爷在来且柔的路上安排了一支小队留在雪渊和边境的边境上监视敌人动静。领头的就养了一头老鹰，难道是它？怎么飞过来了？”

　　听那鹰啸个不停，似乎事情紧急，连忙入房将墨湛煊留下的鹰环取出来，用手抓着一摇，鹰环下面的铃铛响个不停。

　　那铃铛是鹰儿的主人为了通报消息专门留个墨湛煊的，那鹰听了铃铛声，知道找对了地方，又是一声长啸，直冲了下来，来势吓人。

　　君凌眼疾手快，一把从颜妍手里夺过鹰环，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扔。那老鹰已经到了眼前，很有灵性地掠下来收起翅膀，竟稳稳当当停在了石桌上，用爪子紧紧抓着鹰环。

　　鹰环上裹着一个小布条，君凌伸手去抓。

　　云攸站在远处，急道：“小心它啄你！”

　　话音未落，布条已经到了君凌手上。君凌笑道：“这鹰比你有灵性，不会乱啄人的，让我看看它送来了什么好消息。”打开布条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云攸和他相处多时，从未见过他脸色如此难看，忙问：“怎么了？”

　　“雪域影已经带领两路大军，向且柔杀过来了。”

　　“啊！”云攸惊叫一声，连忙捂住嘴，去看颜妍。

　　颜妍听了君凌的话，花容变色，也猛地站了起来，身子竟前后晃了晃，连忙扶住了石桌，问：“来的哪两路人马？何时会到且柔？”

　　君凌苦笑道：“布条上就写了一句，我哪里知道？不过看这么潦草的字迹，情况一定很紧急。”

　　云攸急问：“雪域影来了就糟糕了，小姐有什么好法子？唉呀，怎么王爷偏偏选今天走了？”

　　颜妍摇头道：“幸亏他选了今天。”声音到末尾消了下去。

　　君凌沉声道：“你们立即离开。这里有我顶着，敷衍得雪域影一时是一时。”

　　脸上呈现少见的慷慨之色。

　　云攸大急，几乎哭了出来。

　　颜妍思忖片刻，蓦然把头抬了起来，当机立断道：“立即全部撤走。他要是冲着且柔来的，那一定是全知道了。不等到你说一个字，他的剑就下来了。”

　　云孟阙等人也匆匆赶来了。

　　听见颜妍这么说，云孟阙道：“不至于这么急吧？老鹰飞得比军队快多了，应该还有时间，不如等王爷回来，走得也有把握一点。“

　　颜妍坚决摇头：“不，立即全部撤出且柔。君凌，你快发想办法通知城内我们的人，不必会合，立即出城，都朝永泰军的方向逃。”

　　君凌皱眉道：“祁田那边不知道进行得如何，如果他不肯随我们一道，而是领军来支援雪域影，路上撞到他的永泰大军，我们岂不自投罗网？”

　　颜妍叹道：“雪域影领着两路大军过来，我们这里只有区区千人，如果王爷不能及时把永泰军争取过来，我们必死无疑。要是永泰军随了王爷，我们能早点碰上，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她叙事明白，三言两语已将情况分析透彻。众人见眼前形势如此严峻，心里都是一沉。当下连行李等一概都不要了，立即准备离开。

　　君凌招来几名府役，每人塞了一张大额银票，和颜悦色地吩咐道：“今天老爷吩咐你们一个美差，每人去写十张公告，贴在各处显眼的地方。半个时辰内全部办好回来，再赏你们一人一张银票。”

　　几个府役从来没有这么一张大银票攥在自己手里过，喜得晕头转向，低头哈腰道：“大人，要写什么公告，小的一定写得漂漂亮亮的。”

　　君凌竖眉道：“放屁，谁要你们写得漂亮？要快，一定要快！上面就写两个字——快逃，东边！就这四个字，别问什么意思，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听清楚了，半个时辰内全部给我办妥！”

　　赶走几名府役，风风火火就往后门走。云攸等已经把马棚里最好的马都牵了出来，一见君凌，立即扔了一根缰绳给他。君凌翻身上马，喝道：“走！”

　　顿时马蹄轰鸣，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冲到了城门处。今日没有集市，城门关得比平日早，君凌到了城门下，仰头喝到：“开门！快给老子开门！”

　　守城兵一见是城守大人叫开，立即慌慌张张地开了。只这片刻，府役们贴的公告似乎已发挥了作用，陆续有人骑马从城内四处赶来。这些都是墨湛煊手下悄悄入城在且柔里潜伏的，城门打开时，竟已聚合了上百人。

　　城门格拉格拉地打开，眼前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君凌一马当先，刚冲出去，迎面一支利箭破风飞来，君凌头一偏，箭擦着脸侧飞过，铮一声，钉在了城门上。

　　云攸道：“不好，他们已经来了，快把城门关上，也许能抵得一时。”

　　“不可。”颜妍冷静道：“仓促放箭，那是前啃到了。趁他们合围之势未成，快冲出去。幸好，我们比雪域影快了一点。”微微笑了笑。

　　这紧要时刻，她的笑容竟比流星还要灿烂。

　　众人瞧她那样，不觉定了心神，胆气为之一壮。

　　城门外本就放了许多守城兵用的厚盾，君凌随手取了一个，暍道：“跟我冲！”

　　双脚一夹，又冲了出来。

　　这一次又有弓箭飞来，三三两两，射得虽急，却不是战场上那么一排排满天的强箭。君凌心里暗自庆幸，知道颜妍料对了，现在到的只是前啃小队，举起厚盾，一一挡了。此时城门已经大开，身后众人学着君凌的样，都取了厚盾护身，没盾的藏在有盾的后面，组成小小的阵势，团团围了颜妍云攸云孟阙三人，一起冲杀出来。

　　发疯似的横过前面的大片空地，已和敌人照了面，原来这队前哨是最早到达且柔城外的，总共只有百来人，人数竟不比颜妍他们多，而且大多数是弓箭手。

　　君凌大喝一声，扔了厚盾，从腰里拔出长剑，挥剑就刺。后面的人马已跟了上来，他们是墨湛煊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顿时刀剑奇下，厮杀成一团。

　　君凌剑术不高，但速度极快，对手又不是什么高手，顿时听见几声连续的惨叫，已有几个敌军溅血阵下马去了。

　　颜妍唯恐他有失，忙道：“君凌不要恋战，快退！”

　　君凌知道她一番好意，却知道这些弓箭前啃近搏都是孬种，要是自己先逃了，被他们在背后射冷箭却不是好玩的，高声道：“你们快撤，老子料理了他们就跟来。”

　　刚把一名敌人挑飞。

　　呜！！

　　一阵号声忽然响起，沉厚悠远，仿彿就在众人耳朵边吹响，颤音直入心底。

　　颜妍色变道：“糟了！大军已到！快走！”

　　众人知道雪域影已到，心中一凛，此时那前哨小队已被杀了十之八九，赶紧勒马就往东边冲去。颜妍快马加鞭，瞅空回头一看，身后远处滚滚浓尘翻滚，千军万马正踏土而来。

　　“杀啊！”

　　惊天动地的杀声，从后面直追上来。

　　王爷，王爷追来了………

　　不，是雪域影。

　　杀了雪渊皇上的雪域影，踏平墨镜国的雪域影，杀了南昭皇族的雪域影。

　　大地即将被踏碎。

　　狂风呼啸，风沙迎面扑来。簌簌簌簌，一阵箭雨从后袭来，紧紧护在颜妍身旁身后的几名大汉摔下马去。

　　云攸惊呼起来。

　　颜妍大喝：“不要看！向前跑！”朝云攸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

　　每一阵箭雨袭来，都会有几名护卫倒下。逝去者的血，染成一条为幸存者开拓的生路。

　　中箭的马儿嘶叫着，拖曳着死去的主人的尸体，惊惶地奔跑，最终倒下似乎永不止息的箭阵中。

　　号角从天边延续到耳际，撕扯着人的心肺。

　　身后箭如雨下，状况异常惨烈。未到达眼前的小小山坡，本来百来多骑，已经仅剩十余人护卫在颜妍身边。

　　仿彿来自地狱的马蹄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鲜血不断在颜妍身边飞溅，护卫们被锐利的弓箭击中时，滚烫的液体在空中划出无数优美的弧度。

　　为什么？

　　雪域王，为什么？

　　多少英魂葬送在这天地间，还有你的温柔、你的风流、你昔日如风般的笑容，又埋在了哪里？

　　这血染就的江山，你夺来干什么？

　　迎面的狂风刺痛双目，热血和冷漠的天地交织出一片绚烂景色，颜妍在这一片苍茫中，让泪水氤氲了双眼。

　　墨镜、南昭、雪渊………

　　这一片天地，到底吸食了多少鲜血，才孕育出这般绝美山河？

　　“嗯………”身后闷哼声又起。

　　坠地声传来，又一名热血汉子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不多时，颜妍身后已经仅剩三五人。

　　云孟阙年纪最大，云攸把最好的马分给了他，故一路都没有坠在后面。云攸见师傅一直在前面，也较为安心。

　　君凌本来一直护着云攸和云孟阙，这时生怕颜妍有失，从前面移到颜妍身侧，沉声道：“我护着你。”

　　颜妍摇头：“护着云攸。”

　　君凌看她一眼，颜妍挥手就是一鞭，打在君凌左臂，狠狠命道：“护着云攸！”

　　这么一拖，身后追兵又近了一点，仿彿就像被疯狂的狼群追逐的小小猎物。

　　耳边忽然传来云攸的呼声，她的坐骑挨了一箭，吃疼地踏起前蹄，竟蓦然人立起来。云攸一个没有抓稳，从马背上直摔下来，尚未落地，已被君凌冲上去捞在怀里。

　　连续几箭射来，君凌一手将云攸护在身前，一手将宝剑舞得团团起风，将射向云攸的来箭一一挡下，背上忽然剧痛，知道自己已挨了一箭。他怕云攸担心，咬着牙没有哼出来，只管策马前冲。

　　这个时候，颜妍身边仅剩的最后一名护卫，摔下了马背。

　　大势已去。

　　跟随在身后的追兵渐近，为首正是身披红袍的雪域影。前方拼死逃亡的小队人马组成阵势，被他手下的弓箭手一轮一轮射倒，渐渐地，只剩下三四个幸存者来。

　　当最后一个护卫者倒下时，熟悉的纤柔背影蓦然跳进眼帘。

　　雪域影的心，仿彿在那一刻，跌入了轮回。

　　文窗频启，翠箔高卷。

　　雪域影看着那箭飞向前方，短短的刹那，时间却仿佛停留在这一刻。发箭的五指麻痹，他不觉得那是他的手，就像现在感觉空荡荡的，也并不是自己的心，一种汪洋也无法容纳的悲凉，狠狠击痛了他的四肢百脉。

　　那箭直飞颜妍后背，由于没有蓄满力气，到跟前已有些势弱了。云攸恰好在君凌怀里回头看个仔细，吓得差点魂魄飞散，嘶哑着嗓子喊道：“低头！”

　　颜妍闻言，不假思索地把身子向前一倾，一根冷箭呼啸着贴着后背飞了过去。

　　自己也骇出一声冷汗。

　　雪域影远远看颜妍并未中箭，心里稍微缓了一缓，随即大怒，一鞭狠狠抽在程朝身上，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王爷，那是颜妍，是颜姑娘啊！”程朝扑上去，只管抱着他垂在马腹上的大腿，竟大哭起来。

　　雪域影举起手里的马鞭，竟有些抽不下去了。再一抬头，颜妍等又和大军拉开了一段距离。雪域影轻轻一脚，把程朝踢到一边，冷然道：“回来再惩治你。”抽出宝剑命道：“不要放箭，继续追！活抓他们！”

　　大军轰然应是，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

　　颜妍等人已跑得没有力气，不论怎样挥鞭，身下马儿也跑得渐渐慢下来。身后震天杀声慢慢接近，众人咬紧牙关，只打算拼死冲上前面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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