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窗上才有微光,清风就摇醒了明月青。
明月青缩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嘟哝:“父亲,青儿还要睡。”
清风捏住她的鼻子:“小东西,快起来,师父带你去看好东西。”
明月青摇着头,双手乱挥,挣开捏住她鼻子的手,才看清眼前的人:“师父。”
“快、快,”清风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拎出来,把衣服塞到她手里:“赶快,再晚了好东西可就没了。”
好东西?!明月青精神一振,瞌睡也没了,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跟着清风出了院门,在微曦的天光里,跨过道院南侧的一条小溪后,清风将她丢到脊背上,身轻如燕的掠向一条窄窄的、陡峭的石径。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来到道院后崖顶上的一块平整的巨石之上,巨石约有四、五丈宽窄,足以容得下几十人站在上面。
清风放她下地,一站到石上,明月青被清晨的山风吹得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茫然四顾:“师父,这里有什么好东西?”
清风面向东盘膝坐下,将明月青拉到腿上坐下,将她环在怀里,替她遮挡着山风,抬手遥指东面朦朦胧胧、层层叠叠的山峦:“往那边看。”
明月青往清风指的地方看去,灰蒙蒙的云海翻涌,一个个黑色峰顶如莲瓣开在其中,宛如仙苑瑶池中的黑色睡莲一般,如梦似幻。
她惊叹地张大了嘴,目不转睛的遥遥看着那奇幻的景象,忽然,极远的两座山峰间金光四射,冲破缠绕在山腰间飘动的薄雾,耀目夺魄,让人无法直视。
明月青眯起眼睛,发现那刺目的所在,却是初升的朝阳,刚好在两峰中间,散发出万道金光。日光一出,原本朦胧的云海、山峦变得真实起来,在金光的照射下,那些蒙蒙、毫无生气的灰黑云层和山峦,蜕变出明亮的粉白、绯红、赤金、墨绿的颜色……
撩开了日出前的那层面纱,视线变得毫无阻碍,极目望去,那山尖上挺立的墨绿松柏似乎都清晰可辨。
山上的日出,壮观、瑰丽,震撼了明月青小小的心灵,仿佛重生一般,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充盈胸间,让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双手拢在嘴边,从胸腔发出一声粗哑的长呼:“太阳出来了”。
清风原意是想让这小东西惊喜一下,没料到明月青看到日出后的反应比他预料的还要强烈,他不禁重新审视起这个小小的身躯起来。
叫完了,明月青只觉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量,转身拉住清风的手:“师父,咱们每天在这里练剑好不好?”
清风再次惊了一下,继尔,咧开了嘴,从心里笑开了,这小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和他投脾气,带她到这里,正是这般用意。
带她看日出只不过是个引子,在她感叹壮丽日出的同时,再循循善诱的告诉她,在这巨石上练功的种种好处,清晨练功不但事半功倍,更重在采集天地之灵气。
现在看来,这些都不用他再费口舌了。
“好。”清风不是个拖沓的人,说干就干,拉她在身前坐下:“今天没带剑来,师父先把下一套剑法的剑诀教给你。”
朝霞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巨石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
山上的生活平静如流水。
清风除每日早、晚教明月青练习剑法、静修气功外,净云真人每日也会抽出些时间来教她读书识字。
其余时间,清风大都是和净云真人在大殿里讨论道法,再就是在偏房打坐。
对明月青来说,不用练剑修气、读书识字的时间如果跟这两人在一起,比绑着她还要难捱。
所以,裴勇除了干些日常的杂活外,还多了一项照看明月青的事来。他性子鲁直,喜怒不形于色,为人又十分忠诚,虽然十分不情愿,却什么也没说。
明月青每天乐颠颠得跟着他砍柴、打水、做饭、洗衣,也时不时的搭个手,虽然多数时候是在帮倒忙,让裴勇这么个粗鲁汉子头痛不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月青慢慢会得越来越多,也做得越来越好,让裴勇大感欣慰。
天长日久,裴勇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像尾巴一样,整天笑嘻嘻、穿着男装的小丫头。有时打猎也会带上她,看着她拎着打来的松鸡、雪雉等猎物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他那表情不多的方脸上也会露出一丝笑容来。
当看到貌似十分不和谐,却相处越来越融洽的两个人,清风心里不禁万分纳罕,也越发喜欢这个小东西了。
晚饭后、睡觉前是明月青最喜欢的时间,这段时间,师父会仰卧在藤椅上纳凉,一边给她说着他在各地游历的经过,间或说一些秩闻趣事。
师父说的那些随性自由、潇洒恣意的生活经历,让明月青心生向往,总是缠着清风讲了又讲。
在房中无事可做的裴勇,原本不屑于像个孩子一样,凑到清风身前去听他的经历。
哪知,清风不但擅长描述事情的经过,更精于制造紧张气氛,明明一件再平常不过的见义勇为的事情,却被他说得情节紧张、扣人心弦,让他不由自主的竖着耳朵偷听,听着听着,连自己也没发现从何时起,也如明月青一般,每天都在期待晚饭后、睡觉前的这段纳凉时间。
不仅是他,后来连净云真人也忍不住从偏房出来凑热闹。
在无数个清风徐来、繁星满天的夜晚,山谷间的涧松院,时常传出阵阵笑声,搅散了远近山间轻如薄纱的云雾。
……
时间倏忽,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五年的时间已过去,裴勇和清风在闲暇时带着明月青,几乎游遍了华山各个山峰、各个险要之处。
明月青在领略天地间鬼斧神工的精巧与不可思议的同时,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强健,剑法与气功的双-修也日益精进。
这年五月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清风决定带她去爬华山最高、最险的南峰。
这次清风一点没有帮明月青,日近午时,两人好不容易爬上峰顶,却见山顶上白茫茫的一片,整个山顶尚有盈尺厚的积雪未消融,寒气甚是逼人。
两人留连感叹于这种似乎一伸手即可触到天的绝高之境,远处皆是涌动、翻滚的茫茫云海,让人有一种站在神界的南天门前,俯视人间一般的错觉。
因为停留得久了,被峰顶极寒之气浸体,下山后,明月青高烧三天不止,若不是净云真人悉心照顾,也亏得她这五年来无一日落下的勤学苦练,身体早不似在长安时那般柔弱,怕是一条小命就交待在了华山。
她这一场大病,让清风甚是心虚、自责,想方设法的对她好,想她离家也五年有余,特允她回家一趟。
明月青高兴得满院乱跑,还险些跌进院中的井里。
净云真人看到后微笑摇头,招手将清风叫到偏房:“既然你允了青儿回家,道长不如趁此时间随贫道去一趟云台山吧?”
清风正发愁如何向明正林解释明月青生病一事呢,对净云真人的提议,自是满口答应,将难题丢给了裴勇。
他的心思,净云真人又岂会不知,只微笑不予点破。
归家的心总是急切的。
回家的那一天清晨,天还未亮,明月青就兴奋得去拍裴勇的房门,催他上路。
被明月青催着草草吃了早饭,和净云真人、清风道别,每人随身带了个小包袱、配剑,便下山了。
几年过去,再次来到华阴县,看着这个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县城,明月青想起了帮她折桃花的病哥哥,不知道这次回去能不能见到他。
裴勇在县城买了一匹马,一路教着明月青如何骑马,一路往长安而来。
只三天时间,明月青已基本能策马小跑了。
第三日午后,当远方那灰色城墙出现在视线里,裴勇知道,他们到长安了。
横亘的城墙宛如巨龙,守护着一方的繁华似锦、昌隆兴盛。这个坐落在豫中平原的都城,以它叹为观止的恢弘与奇伟,傲视四方、俾睨天下。
裴勇内心惊叹不已间,很快到了东城门,两人牵着马,从宣平门进了城。
因为明月青小时候几乎是足不出户,对长安街道陌生的很,就由裴勇一路问着,往城处长安城西北的明家医阁走去。
正穿街引巷时,忽见前面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的人,挤挤挨挨的往一个地方涌去。
两人心里十分好奇,牵着马也跟着人群往前挤去。
随着人群走了一会儿,便见前方人潮紧紧挨挤在一处,围堵在街道两边。
两人牵马连推带挤,挤到最前边,只见围满人群的中央大道上,一列身着黑色铠甲的骑兵,正蜿蜒而过。午后的阳光下,骑兵手中枪戟闪着亮光,马蹄踏在青砖路面上,铿锵有声,震人耳鼓。
挤在人群前边的裴勇和明月青,目光闪闪得盯着这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威武铠甲、面色冷峻的将士,惊叹不已。
骑兵队伍蜿蜒前行,走了好一会儿,还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好不壮观。
忽然周围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不少,手上更是指指点点,不知在议论着什么。明月青顺着几个姑娘的目光看去,终于看到队伍的尾巴了,跟在队伍最后的两骑,分外引人注目。
一黑一红两匹骏马,毛色黑亮如缎的骏马马背上,是一个三十五六岁年纪的武将,身材高大,相貌英挺威武,另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是一个穿着银白色锦袍,年约十三、四岁的男孩。
男孩与那武将长得有几分相似,五官虽然尚显得有些稚嫩,却是渐趋立体,十分英俊。
长相这么出众的两个人缀在骑兵队伍之后,难怪会引起骚动。
那武将年逾四十,脸上表情肃穆冷峻倒还好,那男孩小小年纪,居然也是神态冷冽,双目直视前方队伍,完全无视两侧围观、议论的人群。
这神态模样……让明月青一下就认出了枣红马背上的少年。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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