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窥亲昵醋意初尝存私心危言相劝
萧云泽一拉马缰绳,让马稍稍放缓了脚步,昼夜兼程四五日,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已经是精疲力尽。
远远已可以看到离宫,竟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确实,当初走时尚是旧年四月,而今已经是余寒未消的二月,将近一年了。更重要的是,当初此处尚有他惦念之人,如今也生死不知,消息全无。
近乡情怯,此刻对他来说又何止如此。
他立马踟蹰了片刻,才又继续前行。
面对突然回宫的少主,温良春老泪纵横,也顾不上让少主先休息,便跟进听涛小筑,将这数月内发生的事件件桩桩禀报一遍,期间说到皇后如何安插了人来此处,如何带走杜若,免不了又是一番哽咽,又跪地磕头请罪,自责未看护好杜若。
萧云泽只是摇头轻叹一声,就让老太监起身---方才进门之时,他就看到守卫离宫的侍卫已经不是往日的旧人,便知道肯定也是李后所安排,既然如此,她要做什么,单凭这些宫人又怎能阻止?
“杜若她如今可有消息?”
这才是他唯一关心的问题。
“没有。”温良春摇头道,“自从姑娘被带走,李娘娘就传谕下来,咱这宫内的众人非传召不得入内宫。我也托了几次人,可那宫里瞒得跟铁桶一般,打探不到半点消息。”
萧云泽听了并未出声,只是神色更添了几分沉重,他静默了片刻,就推说累了,遣退了温良春。
他看着房门被缓缓关上,几乎是从椅上一跃而起,几步冲回卧房---里面的布置和自己离开时毫无二致,尤其是那张床榻,被褥衾枕,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还是自己临行前的那套。再转到暖阁内,杜若的床也和当初一样,只是被褥都叠放得整整齐齐,床上已经没了拥被懒起的人。
这种天气,本该满室暖香,此刻却冷冰冰人气全无。
他痴痴看着,仿佛看到芙蓉绣枕上,一张小脸儿正睡得眉眼弯弯,两瓣樱唇微启,甚至还有一丝亮晶晶的津液自唇角流到了枕上,在软缎上延出一片深色圆斑来。他看到自己手里拈了枝红梅,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床上人儿的睡相,本来神色淡漠脸上多了几分无奈,但嘴角却扬了起来,蹑步走至床前,放轻了手脚坐下,先将锦被扯了扯,盖住床上人儿露在外的肩膀,然后又伸手抹去了她唇角的口水。手下的人儿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动了动,眉头也蹙了起来,仿佛不满被他扰了清梦。萧云泽看到自己唇角的笑容加深,似乎深感有趣,又拿了另一只手中拈着的梅花凑到杜若的鼻下,轻轻搔了搔,只见她先是鼻翼皱了皱,好象在梦中嗅着花香,果然紧接着就“啊啾”一个喷嚏,人也顿时惊醒过来,她惶惑地睁圆了眼睛,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而自己已经笑倒在她身边……
萧云泽只觉得一颗心象被一双巨手慢慢攫紧,疼得再也无法自抑,他低呼了一声“杜若”便扑倒在床上,冰冷的丝缎触上肌肤,象极了杜若送他离开时哭得冰冷的手脚。
若儿,你此刻怎样了?你是否还安好?是否也如我这般摧心裂肝?
萧梦泽从凤翥宫出来,心里犹在忐忑不安。
一个时辰前,母后突然将他召来,他本以为又是象之前那样,威逼他让他和杜若断了往来,谁知,母亲今日竟然只是问了问他近来的功课,然后便将话头转到了萧云泽身上。萧梦泽之前在上书房也听了不少关于哥哥的消息,知道他已平定了武川王叛乱,父皇召了他回都,但此刻听母亲突然提起,心里不免顿时有些警觉。
“云泽这次平定了叛乱,你父皇很是喜悦。我也劝说你父皇,让他回都来休养几个月,也算是嘉奖。此番他回来,你们兄弟也可以好好聚聚---今日不同往昔,云泽如今建了功业,阅历能力自然都要更胜你许多,你也该趁机好好向他学学,不要一味的死读圣贤书……”李后数月来头次言语和悦。
萧梦泽满腹疑惑,母亲素来对哥哥的态度,别人不知,他却清楚,自然是明褒暗抑,处处以他这个亲生儿子的利益为本,何曾象今日这样对萧云泽赞誉过?只怕母亲暗地里又要有什么举动,但面上也不敢怎样,只能诺诺点头。
“还有杜姑娘,既然当初是云泽托付你照看她,如今云泽回来,你自然也无理由还留她在自己宫内……”
原来这才是母亲的意图,萧梦泽心里不由冷笑,口上忍不住就斗胆顶撞道:“母后不是说杜若是妖孽么?此刻怎还要她回离宫?”
李贞儿顿时脸色一变,但转瞬又恢复了常态,只是口中斥道:“你怎的用如此口吻和为娘说话?我之前说杜若是妖,是因为她来历不明,举止怪异,且有人亲眼所见,何曾污蔑了她?如今我看她在你宫中这几个月,并未做出什么伤人祸害之事,本想着我大夔历来以仁立国,你父皇和我都主张凡事宽仁,所以就想放了那丫头,既然她是云泽的旧人,云泽又看重她,那就让他领回去。听你这么说,莫非是要本宫处置了她?”
萧梦泽正后悔刚才失言,听母亲这样一说,不管她究竟用意如何,只能赶紧笑着辩解道:“母后息怒!儿臣方才只是未领会到母后您的苦心。既然母后如此宽仁悯下,儿臣这里就先替杜若谢过母后的恩典。”
李贞儿冷哼一声,道:“无须你在这里讨巧卖乖!我也不用那丫头谢我,要谢就让她谢自己找了云泽这样的靠山!你早日将她送回离宫去才是正事!对了,到时见了云泽,之前的事也不必再向他提起,如今他辛劳数月,好容易有了这休养机会,就不要再拿以往的琐事搅扰他了……”
萧梦泽心下已经全然明白,但还是耐了性子,一一答应了,才躬身退了出来。
此刻他只觉得心乱如麻,虽说听母后的意思,杜若已经没了危险,只是,如此一来,自己自然也就没有借口再将她留在身边。这八九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已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哪怕她愁眉不展,哪怕她整日心里想着的是萧云泽,但毕竟他还可以日日看着她,她要是回了离宫,自己再想见她一面只怕就难上加难了。更何况,若是回了萧云泽身边,她还能记得自己这个临时的梦择哥哥么?
如此一想,心里生出的何止是不舍,更多的还是对萧云泽的艳羡,其中更有这些日子来日渐浓烈的妒意。
等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澹碧台,心里已经想好了一套对杜若的说辞。
萧云泽回到离宫当日就上了道奏折给萧天祚,禀报自己已回到都城。萧天祚此刻犹在叛乱得平的兴头上,加上不少大臣对萧云泽的赞誉,所以对这个素日不入眼的儿子也多了几分好感,特意宣战他次日早朝面圣。
大殿之上,萧天祚对萧云泽着实嘉奖了一番,又赏赐了不少东西。萧云泽跪在丹墀下,听着朝臣们纷纷附和的溢美之词,心里不胜其烦,又焦灼无比,好容易等到萧天祚让他退下,便急急谢恩出了勤政殿,就往澹碧台赶,想从弟弟那里打探到一些杜若的消息。
因李后已经吩咐过众人,若见到大皇子无须阻拦他出入澹碧台,再加上人人都知道大皇子如今不同往昔,所以萧云泽一路进了园内,并没有遇到阻拦。他转过几条小径,就远远看到杜若坐在瑞香架下,对着庭院中初开的迎春出神,萧梦泽立在她身边,正低语着什么。
他顿时又惊又喜,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了胸腔,但禁宫之内,不便高声叫她,只能强忍了满腔的喜悦,快步向二人走去。
原来昨晚萧梦泽跟杜若说了萧云泽已经回都城的消息,杜若起初满心欢喜,可他后面的一席话又让她的喜悦荡然无存。想想确实是,自己既然被李后认定为妖孽,若是再回到萧云泽身边,只怕以后也只能给他带来灾祸。居住在着澹碧台内,虽说身份尴尬,可至少还有萧梦泽为她遮掩,李后就算要有所动作,也会顾忌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不敢妄下狠手。
她辗转反侧了一夜,最后还是忍痛决定同意萧梦泽的决定,暂且留在这宫内,且多待些时日看看有无什么变故再说。
杜若心里难受,一早就不顾春寒尚浓,坐在这里发呆,萧梦泽哄劝了半日,这才刚刚有些好转。
萧梦泽说话间,眼角余光已经瞥到哥哥走来,心头忽然一动,俯身挨近杜若,伸手将落在她发间的一朵瑞香花拈了起来,送到杜若面前,轻笑道:“连落花都专门眷顾佳人。”
杜若虽然知道他说笑,但闻言还是脸色红了红,见他手挡在自己面前不动,只好勉强笑着推了推:“哥哥又胡说了,什么佳人?”
萧梦泽也不多说,丢下花,伸手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她身上,“在这里坐了这半日,看你的手都冻得冰冷,若是冻病了,又该难受了……”
这一切被萧云泽尽收眼底,他看着花架下的举止亲昵的二人,不由硬生生收住脚步,怔在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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