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你从此跟着一个人,你愿意与否?如若不愿,也可自行离去”
心头一震。
他跪在地上,干燥的稻草扎着他的掌心,却没有带给他一丝的不适感。
他睡过更残旧污浊的地方,吃过更难以下咽的食物。
这些于他而言,已经不在意了!
掌心收紧,一重思量,他开口“草民,愿意”
一旁的京墨有些疑惑,不明主子留下他是要跟着何人。
“昨夜你救下的,是当今的辛修姬,从今往后,你便跟在她身边,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她,听从她的吩咐”
阿一抬首,微惊,京墨亦如。
“从今日起你便要记住,你的主子只有她一个,忠心的只有她,没有第二人,包括朕”
重重一叩首“草民,遵旨,往后一定尽心保护娘娘,死而后已”
长陌,满意了!
次日晌午,悄然出宫了的皇上与娘娘,又一同悄悄回了宫。
马车入了宫门,护卫已各自归位,一行队伍只剩驾着马车的京墨与一旁的青葙。
皇上与娘娘,自然是在那架马车里。
长陌昨夜一直未曾阖眼,此时坐在车内,背抵车身,已沉沉睡去了。
辛夷一直未有说话,怕扰了他的睡梦。
梦中,他拉着她的手也不曾松开过。
弯了弯眉眼,这个男子只是睡在她身边,就已让她生出无尽的安全感来。
马车穿过宫墙,蜿蜒而平坦。
他的身子坐得极端正,怕他不舒服,她便小心翼翼地将空出的那只手抱住他的头,轻轻地压到自己的肩上。
这才放下心来。
马车越过低低的槛道,不可控地颠簸了一下。
车内的小人儿疾忙用手托住他的脑袋,待过了槛道,才偷偷吁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睡着的男子有无被惊醒。
所幸,还睡得安稳。
往日里睡着,他总爱蹙着眉头,今日却眉头一直舒展。
纤细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单手在他的太阳穴上轻柔的揉按了起来,力道适宜。
素手一直按着,直到外头青葙的声音响起“主子,到听雨轩了”
车内的辛夷听闻,低低地疑惑地呢喃了一声“往日里怎么这样长”
她说的,是路!
一手抱着他的头,轻轻移开了肩膀,抽出在他掌心里的另一只手,两手温柔地将他的脑袋靠在他身后的车身。
蹲在他跟前,看他睡得安好,她笑着,如同叮嘱小孩般“回宫后自己好好睡一觉”
搭在腿上的双手抬起,捧着他的俊颜,一记轻吻便印在了他好看的薄唇上。
偷得一吻,她得逞似的轻笑了一声,才心满意足地下了马车。
又是平日里温婉娴静的模样。
交代京墨“回太和殿时慢一些,不要颠着了,皇上在里头睡着了”
“是”
“属下告退”说罢,上了马车。
辛夷看了一眼帘子挡下的马车,温温的交代“若是到了太和殿还未醒,就待皇上睡醒了再叫”
“属下明白”
然而,这次还未待京墨驾着马车离去,前头施施然来了两道倩影。
伴随着并不客气的声音“妹妹这是打哪回来啊”
听闻这熟悉的声音,辛夷与青葙转过身来,前者颔首微屈膝,行了同位礼。
青葙屈膝,行了全礼。
来人一如始终,只是不咸不淡一颔首,身旁的丫鬟红参经过上次,也朝辛夷行了全礼,面上却是不情不愿眉眼夹着不屑。
京墨重新下了马车,朝曲修姬躬身作了个揖。
凉凉的眼眸朝眼前的马车瞟了两下,又眄睨一眼面无多少表情的京墨,曲修姬似是抓到了她人的把柄“看这架势,妹妹莫不是出宫去了吧”
辛夷出宫是暗地出的,除了锦书,无人知晓,所以眼下曲修姬的这些话,她静默未答。
对方瞧她沉默不语的样子,越发肯定了“难不成妹妹偷偷溜出宫去了?”
说着,斜睨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京墨“还与宫中侍卫同道而行?”
“姐姐,妹妹与京墨大人可担不起姐姐这样的构陷”这罪名若是传出去了,辛夷二人不知要遭什么祸端。
“如若未做,怎的构陷得了?”
辛夷淡淡望着她“这世道上,空穴来风的事情,如过江之鲫”
又道“妹妹是否坏了宫中规矩,姐姐自行去向皇上上禀即可”
说罢,转头交代京墨“你先回宫吧,慢着点”
“是”他颔首作揖,一跃上了马车,才拿起缰绳…..
曲修姬见她这般关心嘱咐一个奴才,还不是有暗度陈仓之嫌?
讥笑了声“妹妹这般急着让京墨大人先行离去,不是怕宫里其他的人看见?”
“京墨大人还是暂且先留下的好,此等……..还是说清楚的好”刻意隐而不喻,反正这等难听的字眼,她不信那二人听不明白。
马车上的京墨唯有停了下来。
可他停下来,却不是因为曲修姬的命令。
这位娘娘还想说出什么话,车内坐着的皇上,应当也是好奇的!
青葙拧着眉,心头越发反感这主仆二人。
辛夷淡淡问“姐姐不过是看到京墨大人送我回来,便一口认定我二人不清不白?”
“你二人私自出宫,谁知道出了宫又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既是如此”辛夷道。
“京墨”她唤。
被点名的主人下了马,走到她身后“属下在”
辛夷突然一脚踢向曲修姬的小腿,后者猝而不及一阵吃痛不稳,身子摇晃了一下……
淡淡看了一眼京墨,接收到辛修姬指令,他抬起一条手臂,以臂力将曲修姬摇晃的身子挡住,使其站稳。
其实辛夷这样的力道,加之红参在其身后一扶,曲修姬远远不会跌倒的,不过是一下没防备而已。
京墨的前臂抵在曲修姬的侧身,两人不过是手臂与手臂隔着衣裳接触,匍一站稳,她便慌忙又恼怒地要打掉对方的手,真真是嫌恶之极。
可当她抬手之时,京墨已适时收回了手,不过是打空了而已。
一声怒骂“你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一旁的青葙闻言,眉头蹙得越发紧了。
恼怒的人又转向始作俑者,扬手便要掌掴。
一只粗粝的大手瞬间就攥住了她的手——是京墨。
妃子怒骂而视“放开,你不过是一个奴才,不要仗着在皇上跟前当差,就敢如此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京墨却是恭恭敬敬的一副态度“属下只是奉皇上之命保护好辛修姬”
瞧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辛夷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我与京墨大人尚未有肢体接触,便已叫姐姐认定我二人心有不轨。眼下姐姐与京墨大人……”
眸眼扫了一下二人碰触的双臂。
“那是不是妹妹也可以认定姐姐有秽乱宫闱之嫌?”
“你……”她一下子哑口无言。
“你是刻意的”
说罢,一把甩开京墨的手。
身后的红参一脸怨怒,高声一喊“来人”
辛夷却是淡淡扫了一眼狐假虎威的红参,目光又回到她家主子身上,温声道“京墨大人是皇上跟前的人,论管教,也是皇上亲自管教”
曲修姬恨得咬牙切齿,冷冷的目光扫过那三人“我一定会去禀明皇上”
说罢,拂袖而去。
不待见的人走了,看了一眼平静的马车,里头安睡的人应当未被吵醒,辛夷交代“回太和殿吧”
“属下告退”
主仆二人一路上愤愤而行,所经御花园,越想越恨,曲修姬戛然停下,看到身旁的花树,狠狠将那花枝咔嚓一声折断。
红参在一旁横着眉煽风点火“主子,那辛修姬真是越发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揉烂了手中花瓣“一个低贱出身的蹄子,爬到了修姬的位置,竟当真妄想与我平起平坐,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主子,要不要请老爷进宫来一趟”
想也未想“不用,我就不信凭我一己之力,还扳不倒她”
听雨轩的人用过午膳,辛夷披了一件披风,到院子里的秋千之上吹了一下风。
这秋千是皇上让人送来的,由上好的檀木所造,周身髹了朱漆,也盖不住若隐若现的檀香。
辛夷坐在其中,身后是儿茶,平缓地推动着。
“主子平日里都爱午睡的,今日回宫怎的不休息一下”
秋风吹起了她披风里的裙裾,满头的青丝微扬,她的身子或高,或低“睡不着”
儿茶困惑“这趟出宫不顺利吗”
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远方。
听雨轩宫外有太监领着另一名太监走来,羌活出去迎了。
领头的太监说“这是皇上差奴才送来,服侍辛修姬的”
羌活心头虽疑惑,打量了下那名新增服侍的太监,对方身子健壮,不似一般的消瘦身板,但面上也未有表现什么,客客气气的送走了领事太监。
和声交代那人“你与我进来吧”
那人微低着头,默声不语跟着羌活进来了。
一路走到院子里。
轻轻的交谈声传来,那太监抬起头来。
几仗开外便见秋千之上的半妆美人迎风飘荡,粉光若腻,般般入画!
那一瞬间,便已惊艳!
又悄然低下了头。
瞧见前头徐徐而来的两名身影“儿茶,先行停下来”她吩咐。
“好”身后的人便拉着绳子,让那跌宕的秋千渐渐平稳了下来。
“主子”羌活站在主子跟前,按着先前的领事太监原话所传。
“这是皇上派来伺候主子的”
说罢,转头对那太监和声道“给主子行礼”
那人便双膝跪下“奴才参见主子”
两只素手抓着绳子,辛夷一双美目望着他,对方垂着首,她看不出面容。
“我没听皇上提起过啊,再且,听雨轩也已不缺人了”语气有些疑惑。
不过,既已送来“你起来吧”
那人起身。
看他傻傻的不识规矩,羌活提醒“你要回,多谢主子”
睨了他一眼,她转头温声询问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阿一”
闻言,在场三人蹙起了眉头,站在主子身后的儿茶笑着问“阿一?这是什么名字啊,像是随便叫着玩似的”
回头拍了她一下,辛夷低斥“多嘴”
淘气地吐了吐舌,儿茶听话的噤了声,探着个脖子看着那长得蛮壮硕的人。
辛夷道“你抬起头来”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
目光,与眼前之人对上。
看清那人面容,她乍然一惊。
阿一恭声解释道“皇上命奴才从今往后跟在主子身侧保护主子”
心头泛出诧异,她静默了稍许,而后便有一股甜甜暖流划过心底,沾上了眉梢,旁人难觉察。
温声问“阿一是你的真名吗”
“不是”从逃亡的那一刻,他便不再有真名了。
思虑片刻“我替你取个名字可好?”
他无波动“奴才无异议”
“往后你叫永安,可好?”
永安!
有些诧异地抬起眼帘,看向秋千之上那个女子。
她眉眼温婉,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目光和善地望着自己。
永安!
在心里,又呢喃了一遍这两个字。
胸口有一种陌生的东西,浅浅地渗了进来,他不知道——那叫温暖。
屈膝,垂下头,行谢礼“奴才,谢主子赐名”
温婉一笑。
“羌活,你带永安转一圈听雨轩,熟悉一下”
“是”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永安跟在后头,他走得算正常,旁人是瞧不出有什么异样的。
辛夷却看着他,突然想起昨夜他被砍伤的右腿,才发觉他走路姿势有一丝的不同。
叫停“永安”
二人转过身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望向对方小腿,语气夹着一丝歉意与担忧“你的伤如何了”
未料想对方竟记得“皇上已让人来诊治过,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如此便好”
又转头向羌活交代“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这两日先让永安将身子养好再带他熟悉一下”
羌活“是”
永安却不想当个闲人“奴才无碍,主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罢了”
“你养好伤,这便是吩咐”
二人走后,不明真相的儿茶好奇地凑过头来“主子,皇上怎的好端端派个人过来保护您呢,宫里又不是外头,这么多侍卫把守,难不成还会有刺客不成?”
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辛夷喃喃道“不是只有刺客,才是危险的”
“主子,您说什么”她声音不大,儿茶站在身后并未听得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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