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忧国跪在地上,惊魂不定地望着眼前素昧平生的姐姐,愧疚与感激一同袭来,他不愿自己一个人逃生,爬起一把抱住了那人的腿,又是狠狠一咬。
今晚,是林仉第三次被咬了。
旋身飞转,林仉狠狠一甩,缠在他腿上的周忧国与辛夷一下子被甩到两边,忍着手背与脚上的痛楚,林仉毫不停歇地举剑欲要杀了少年。
阿一迅速轻功飞来,手中利剑笔直抵向那人.....
察觉危险袭来,林仉身子一偏,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被甩在地面,辛夷身体传来一阵疼痛,看那黑衣人竟三番两次救下他们。
贼寇看他二人缠斗,得了间隙,飞檐走壁穿过去,欲要杀掉辛夷二人。
远处迎来火光,越渐接近。
林仉心中暗叫不好,看了尚未杀掉的周忧国一眼,不敢再与对方痴缠,起了杀心,一剑砍向对方右腿,而后纵身飞上屋顶,消失在夜幕里。
阿一先前已消耗太多体力,如今不慎被伤,当即单腿跪了下来。
那头,眼看寒剑越发接近自己,周忧国吓得心脏骤然停住,呆若木鸡。
辛夷用力扑过去,背朝贼寇,身子挡在少年身前,两手抱住他。
那头火光已然到近前,阿一想脱身,一壁叫着同伴“快走”
一方面也想救下那二人。
然而,长陌已率兵将到了跟前。
眼前惊险一幕,让他与左丞相神情剧变。
只一个背影,他便已认出那是辛夷。
他飞身而去,几名大人来不及阻止,一颗心当下提到了嗓子眼。
“快保护皇上”大喊,一时间,众人纷纷举剑上前。
掌心一张,一枚短箭瞬间自长陌袖口落下,轻功飞去间,铁臂一抬,那枚短箭如同飓风,眨眼之间便射中了黑衣人的后背。
辛夷与周忧国紧闭双眸,可只听到身后一声痛苦的短吟,她惧怕地回过头,两手还紧紧护住底下的少年….
长陌轻功飞来,目露杀气,一脚踢开僵在原地的黑衣人,那人重重撞上石墙,吐出一口鲜血,砰一声摔落在地,瞳孔大张。
生死之际,他如天人一般降临,眼前一幕,在她脑海定格了下来!
眼眶,蓦然红了。
“辛儿”长臂一把将她拉到身前,将她上下检查。
官兵冲上来,刀剑抵在了阿一与已断息的贼寇面前。
阿一深知,已无法逃出生天了。
辛夷未来得及回答皇上的关心,怕他们伤害那人,慌忙一喊“不要杀他”
闻言,阿一朝对方看去。
周尧等人上前来,纷纷单膝跪在皇上娘娘跟前,可为人父的周尧此刻心中如火焚烧——他的儿子就躺在跟前!
曲耿眼中却是飞快闪过一抹异样。
那小子没死!
长陌给了为首的官兵一个眼神,众人不敢动手。
“爹”周忧国见着父亲,眼泪瞬间飙了出来,顿起慌乱爬起冲进父亲怀里。
纵使心中如何担忧,在圣驾前,周尧不敢有半分逾矩,只温和了声音劝慰“快叩见皇上”
此等时刻,长陌免了那些虚礼“你先看看幼子是否受伤”
圣上发话,周尧才敢仔仔细细检查儿子身体“伤到哪里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忧国脸色发白,一双清澈眼睛吧嗒吧嗒落着泪,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沉郁的眸眼略下,长陌看了一眼紧攥着自己两袖的素手。
从见到自己那一刻起,她便不曾松开过。
她垂首,面色煞白,不平稳地喘着息,一双玉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莫名的,缓缓驱走了心头翻滚的恐惧。
为安抚她情绪,长陌发了令,几位大人护送着二位主子回到客栈,留一干人等善后!
临进客栈前,他沉声交代了一句“朕这里暂时不需你,你带幼子去休息一下”
陈尧感激连连“臣谢皇上体恤”
六七名官兵与曲耿墨江流等人候在外头,余下把守在客栈门前,贼寇六名,伏法四人,存活两名。
此刻室内,唯有长陌与辛夷二人。
从屋里取来一张毯子,将她小小的身子包了起来,又将自己的手握在温热的茶壶上,待掌心温暖了,方捧住她的脸,一点一点给她苍白的面容注入暖意。
漆黑的眸盯着她,不放心地确认“当真没有伤到哪里?”
辛夷眼眶微红,软软的目光望着眼前的男子,缓缓摇了摇头。
饶是如此,忆及菅南街那惊险的一幕,依然揪紧着他的心不肯放下。
彼此的目光都不愿离开,他眉梢里的心疼与担忧,清晰可见!
“好奇怪”她低低的声音,因为受了惊吓,微软无力。
“怎么了?”以为她哪里伤着,她的话一出,他便担忧地要解开她身上的毯子查看伤势。
小小的一只手从毯子里钻出,抓住了他的,轻轻一摇头。
“臣妾的心,很奇怪”
不是受伤,他便没那么紧张了。
她抓着他的手,他便单手整理好被他掀开一角的毯子,继续暖着她的脸颊。
问“心怎么奇怪”
垂下眼帘,她望着自己手心里的那只大大的手掌,一白一黑,一大一小,甚是分明,还有余悸的声音响起“与丞相的幼儿一同逃命时,臣妾是很怕的,看见来追杀我们的黑衣人时,臣妾也很怕”
细嫩的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他粗粝的虎口“可是见到皇上的那一刻,臣妾就觉得,什么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贴在她脸颊上的大手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帘,看到他眼睛里的疼意——与感动!
他鲜少会在脸上展现情绪,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一双漆黑的眼睛里!
低沉,却又那么有力量的声音“天塌下来,朕会替你顶着”
她迎着那双坚定的眸眼——我知道!
仰着头问他“臣妾是不是很怕死”
“朕不愿你天不怕地不怕”
“只要你怕死,便会想方设法活下去,只要你还在这个世上,不管有一天你走到哪里,朕都能把你找回来”
身体里的寒意被这样的一番话击得四分五裂,她看着他,目光里是爱、是感动、是满心的信任!
缓缓俯下身,那张抿着的朱唇在那只温厚的大手印下一吻!
抬起头,嘴角有一丝很轻很轻的弧度“皇上来了,臣妾就无恙了”
大手将她拥入怀里“你睡一下,处理好这件事,朕就带你回宫”
“好”
这具宽阔的怀抱,给了她多少力量!
她就这般靠在他怀里,轻轻阖上了眼睛。
不久,怀中人的呼吸变得清浅有规律。
疼惜地吻了吻她的头发,一双铁臂将她完好的圈在怀里!
再抬起眼帘时,那双漆黑的眸眼,闪过暴风雨前的阴沉!
寂静的厢房,响起不大不小的声音,夹着天威“墨江流”
门外的右丞相与曲耿乍闻这般冷硬的声音,心头一颤。
二人忙面向房门,拱手作揖,前者回“臣在”
“把京墨找来”
“臣遵旨”
客栈的另一间上房.
周忧国手中握着温热的茶杯,情绪已平复了一半。
为人父的周尧这才问“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菅南街,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府里吗”
他语气并未严厉,不敢让他再受惊吓。
少年频频摇头“爹,不是我偷跑出去的,我在房中待得好好的,忽然间昏迷了,醒来已经被坏人掳走了”
闻言,丞相脸色一变“有人掳你?”
“嗯”委屈的点头。
他蹙紧了眉头,暗暗思虑着,何人能闯入他府中悄无声息掳走他的儿子。
“你可知是何人掳你?”
“儿子记得,那人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要怪,就怪你爹妄想抓我们?”
闻言,心中一凛——贼寇所为?
搁下了茶杯,忧国抓着父亲的手臂,难过的哭了出来“阿栋死了,爹,阿栋被那个坏人杀死了”
乍然听闻,周尧一惊。
只觉心中扼惜不已。
“他是为了让我逃走才让那人给杀了,爹,我以后再也无法见到他了”小小少年,悲伤的啼哭着。
鼻头微微泛酸,周尧将儿子揽进怀里,大手拍着他的背,安抚着!
想起那个年纪才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捧起儿子的脸,他瞬也不瞬地望着他,郑重地叮咛“莫哭,男儿有泪只能往肚子咽,我们巍夏的男子,流的只能是血,你知道吗”
忧国张着朦胧的泪眼,望着父亲,抿着唇止住自己的哭声,改为了一阵阵的抽泣。
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哀痛。
“今生,你负了阿栋,如今已无法报答,你要把阿栋的遗体带回来,允他厚葬安息”
他要哭,可又硬生生扁着嘴忍住了,重重的点头,眼泪啪嗒又掉了一颗“嗯”
“还有娘娘,今夜舍身救你的,为当今的修姬娘娘,你这条命,是娘娘与阿栋给的”
他哽咽“儿子记着了”
周尧赞许地点了点头,又认认真真地“现在你要告诉为父,娘娘为何与你在一起”
懵懂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过中途我醒过一次,我记得是临岸酒楼的岸边,那时候还是我跟阿栋被劫走,阿栋就是在那里死的”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哽得越发厉害了。
他拍了拍儿子的头“没事”
“最后一次是在菅南街醒的,听到有人唤我,睁开眼睛就看见爹你说的那位娘娘了”
“她把我叫醒之后,拉着我跑,可是没跑出去多远,就又碰到黑衣人了,还是两个”
“黑衣人见到你们之后,可有说什么”
“我听到其中一个人说,我们看见了他们的脸,不能让我们活着”
“那人就冲上来要杀我们”言及此,小小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给予儿子安全感。
抬眸望着父亲,眼睛通红,他哽咽着道“爹,是那位娘娘挡在我身前,我几次都要死了,都是她保护我,她还跟阿栋一样,抓着坏人让我先跑”
周尧无法言说心中的感激,他活了半辈子,才老来得子有了这么一个香火,如果今夜儿子有个好歹,他堂堂一个周家,到他这一辈就被断了血脉啊!
“忧国,你可愿跟爹一道,去向皇上合娘娘请罪叩谢”
重重点头“嗯”
时至五更,天际未破晓!
辛夷半睡半醒中,隐约听到说话声。
她睡得并不安稳,浑浑睁开眼。
翻身下榻,披了件披风,循着声音走到外室。
周尧与儿子正恭恭敬敬跪在长陌座前,将今夜儿子所说之事原原本本回禀完,正好看见从内室出来的娘娘。
面上一阵愧疚感激之色,领着小儿重重一叩首。
辛夷顿时吓了一跳,忙上前将丞相扶起“您快快请起,丞相大人德高望重,我哪里受得起此等大礼”
父子抬起头来,辛夷这才走到皇上身前。
看她依旧尚未回暖多少的脸色,长陌夹忧问“朕吵醒你了?”
她摇头“臣妾睡得也不深”
又有些不安地问“臣妾是否打扰到皇上与丞相商议要事”
他拉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醒了也好,他们父子前来,就是向你请罪”
坐下,她眉眼疑窦“何罪之有?”
而周尧痛声相告“娘娘舍身救小儿,如若娘娘有半点差池,老臣以死都难谢罪啊,老臣罪该万死啊”
长陌知这一小儿对周尧的重要,他如此后怕,也是无可厚非!
周忧国年方十一,从未得见过天颜,今夜跪在御前,从进门之时便战战兢兢不敢多作言语,眼观鼻鼻观心,深怕一不当心,触怒了天威,累了整个周宅!
可直至此时,也尚未发现天子有发怒之兆。
眼前的人位高权重,如今对她一介小小女子这番——辛夷求助似看向圣上。
长陌看着她,为爱卿说话“周尧只有这一个血脉,向来珍之重之,而今你为救他险些丧命,他负荆请罪也是自然的”他刻意着重了今夜的惊险。
朝中百官,有三足鼎立之势,而左丞相,便是其中一足,整个丞相府受了辛儿的大恩,于辛儿而言,便是多了一道屏障!
周尧连连点头,满心自疚“望娘娘,处罚老臣”
瞧着对方这般愧疚,又看了看低着脑袋显然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的少年,她为难不已“我救下您公子时尚未知晓他的身份,即使是换作他人,想来也不会袖手旁观,眼下劫难已过,周大人您真的无需对我心存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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