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茶质疑。
“呼~”吹了吹冒着热气的土豆肉。
“就外面那个围墙你爬上去你也下不来,提个水来回走个两三遍就开始……气喘吁吁了”咬了一口,烫得土豆在嘴里面滚动了下,才继续把话说完。
“你没看见永安来回走个十遍,我也不见他喘一口气的”
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留的吐槽,让羌活受不住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样的夸奖,永安却还是面色平平的,激不起什么波澜。
另一旁,京墨左右蹲着千德礼与青葙。
他手上的红薯热度已经褪得差不多,香味弥漫出来,右边的千德礼也一直在看着等着,他这样细心地吹温了,应当是给他的,毕竟他不是习武之人,怕烫。
“应当不烫了”说话的是京墨,放下了火钳,拿过了红薯,转而递给左边的姑娘。
青葙接过,眉眼带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羞意。
心里的期望啪嗒摔了个粉碎,千德礼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再一次无视自己。
不禁冷笑“呵”
“男人”
蹲在他旁边的儿茶吃着土豆,以为与自己说话,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您说什么”
转过头来,他声音幽幽地教导“儿茶,你年纪小,不懂事,要记得,男人呐,都是见色忘义的”
咬了一口土豆“不会啊”
“我与你们相识这么久,都觉得你们性子很好的”
“那是你眼皮子浅,只看得到吃的”
他这样酸酸的说,可忘记了自己也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红薯,就与人置了气。
唉,一把年纪了!
入宫一年多来,这是辛夷第一次踏进眼前这座宫殿——景祺阁。
把守的侍女解开了门上的锁链,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吱呀一声,阴森而刺耳。
辛夷迈步之前,守门的侍卫关心的提醒了一句“娘娘,里头那位这几日情绪起伏很大,您当心一点”
她颔首,客气地道了声“多谢”
青葙奉命在外头守着,侧耳留心着殿内的声响,不敢分心。
轻缓的步伐一脚,一脚地落在铺了薄薄一层尘土的地上,她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轻纱垂落,简单的家具落了灰,樑上结了几张蛛网,宫里的人,大多都是拜高踩低的,不管从前你如何华贵,进了冷宫,连住处也不会为你日日清扫!
掀开了遮挡的纱幔,瞧见了端坐在椅上的女子。
一双目光落在眼前的椅子上,含着情意,两手虚撑,以抱着琵琶的姿势,朱唇轻启,一张一合,低低的吟唱吴侬软语。
朝着她目光看去一眼,她想,此刻在她的意识里,皇上,是坐在那里的椅子上的!
“见着了姐姐今日琵琶吟唱的神态,才意想多年前,姐姐是怎样夺目出彩的美人,无怪乎,能盛宠多年”
这突然的声音,让曲修姬从臆想中醒来,一双媚眼幽幽地转过去,看见了眼前的女子。
搁下了手“你来此处做什么”
没有往日的憎恨,只是冷漠而已。
“我比较念旧,总得来看看旧人方能心安”
修长的两条腿轻轻迈开,走到她对面的椅子旁,以锦帕拂了拂上头的尘埃,轻轻的坐了下来。
看着她优雅从容的姿态,曲修姬反观自己“看来你的手废不了,才有这份闲心来看看我这姐姐”
“姐姐这句话说得不太对,论年纪,论资历,你都该被尊称一声姐姐,不过——已是昔日了,担不得姐姐的称呼了”
抬起了自己绕着纱布的一双手,抚弄了下“至于我这手…..”
“刘太医杏林圣手,再有几日,便都好全了”
不屑地以眼角斜扫了一眼“既然你看也看过了,还是滚回你的听雨轩中去罢”
“我才刚坐下,你这宫里的人连茶都不招呼一下,便急着赶我走了?”
她这样云淡风轻的说,果然便见对面一张红点斑驳的面容泛上了一丝愤懑。
“是我粗心了,今时哪里抵得了往日,如今这景祺阁,哪里有前呼后拥,任你差遣的宫人”
曲修姬轻轻的一声冷笑“你也莫要得意的太早,进一回冷宫罢了,权当换了新住处,短短的一两月,我还是有耐心熬的”
“你如果想仰仗相国的权势,平安度过这一次难关,这愿望,是定要落空了的”
曲修姬眉头一皱。
辛夷起身,温温一笑“这漫漫岁月,希望姐姐都能耐心度过”
而后转过身子,莲步欲要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声不安的低斥“你话中是何深意”
她未转身“你我之间总归姐妹一场,从此你要在这景祺阁度过残生,存一丝念想也好,总不会过得那样虚妄”
这话,越发让曲修姬不安的心重重提起。
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拦在她面前“不可能的”
温润的目光直视着她“姐姐既已猜到了,何苦自欺呢”
冷漠的姿态消逝,双眉拧起,破损的面容露出憎恨的抗拒“我爹是一国之相,朝中多少势力畏惧于他,怎会轻易下马,不可能的”
“你曲家权势滔天,也是皇上所赐,更需忧国为民,行事清廉,可你爹贪得无厌,有了权势,便要钱财”
“你什么意思”她不明白。
“皇上领兵回京,本就人才匮乏,与他一同战过沙场的,自然比后续招来的人员更为信任,每年苏州运送灾银的任务都交由了桑统领”
“你知道,你父亲与桑永为何关系这般密切吗?”
这一问,如擂鼓击到了曲修姬的内心。
她不愿深想——不,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看着她难以置信,震惊惊骇的面容,辛夷知道,她已然猜到了!
“你看看你爹多谨慎,身为他嫡女的你都不曾知晓,这桩阴谋,他藏得多深”
“不….”她全身冰寒,难自控地倒退了一步。
骤然抬起头,含着利箭的眸眼射向她“我在这受尽了宫仆的冷眼,吃吐了冷硬的饭菜,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凭着曲家的势力重出这无妄的冷宫,再与你重新争过,今日你跟我说,我曲家没了?”
“呵~”她冷笑,双目发了狠,冲上来便要扑她。
辛夷避也不避,只等着她上来,高高扬起手,重重的一巴掌,将她扇得跌在一边。
里头的声响惊动了外头的人,青葙担忧,迈步要进去“主子”
脚步才起了一步,听得里头一个温冷的声音“候着”
步伐戛然而止,放下心来。
曲修姬落在地上,满满的难以置信。
看了一眼那发麻的右手上面干净的纱布,辛夷轻声道“姐姐脸上的黄脓,脏了我的手了”
此话一出,顾不得发怒,她一下子慌了,两手疾忙抚上自己的脸,慌慌检查着。
摸到的,都是凹凹凸凸的印记,没有她所说的湿濡的脓液。
抬起首,满目愤恚“你这贱蹄子”
辛夷并未发怒,幽幽地转过身,缓缓坐在刚才的位置。
转过头来,轻慢道“你们曲家,果然都是一丘之貉,父亲借着女儿壮大门楣,如今父亲不知是死是活,姐姐身为子女,问的,却不是对方生死”
她颤悠悠的爬起来“皇上念旧,感恩,他不会杀我父亲,纵使他贪污了灾银”
“这一点,你倒是很了解皇上”
“你以为今日你的荣宠,会有多长久?”她问。
“三年前,皇上对我的爱,半点不比你的少,宫中这么多的嫔妃,他最爱往我宫里跑,时不时拿些好看的首饰逗我开心,也爱听我弹奏琵琶,唱一曲吴侬软语”
“我从前是不会唱的,后来皇上说,我弹奏琵琶时的媚态如果搭上苏州的吴侬软语,一定极是动听的”
她恍恍惚惚的,似是饮醉了的痴人。
然后,又醒了来“可不知什么时候,皇上不爱往我宫里跑了,他鲜少来后宫了,来了后宫也是雨露均沾的,可尽管是这样,我还是会分到一些皇上的爱的”
“可自从你进宫之后,变了,一切都变了,即使难得在我宫里,我也能看出皇上是心不在焉的”
说罢,那目光变得怨恨起来“当年我的容貌并不比你差,你等着吧,皇上不会宠幸你多久的,纵使他喜欢你,你身后无倚仗,能到达的最高位置,也就是修姬了”
“无妨,我从来都不爱争抢,是你一心要置我于死地,能得到什么位份,于我来说,都是不大重要的,我唯一看重的,不过是皇上——一人而已罢了”
环顾着这四方的宫殿“我也想,若是有一日我住了进来,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她呵呵冷笑“会的,会有那一天,不会太久远的,你且等着”
她并未被激怒“那你可得好好活着,方有机会看到”
咬着牙,目光里是虚妄的执念“只要我不死,皇上总有一日会记起我,我总会有出这冷宫的那一天”
转了转头,辛夷轻轻一笑,似乎笑她的天真“皇上记着的,都是你的阴鸷,你这张斑斑红迹的面容”
曲修姬毫不迟疑“刘俜说过,我的脸很快就会好”
俯下身,勾着锦帕的玉指挑起她的脸,辛夷轻轻地说“往后数十光载,这张脸,都会伴随你一辈子,好不全了”
拂开她的手,曲修姬圆目怒睁“你说什么”
“红参死了”她道。
眼神闪了一下,梗着脖子“她既背叛我,死不足惜”
环顾这四周,她自顾自地说“还有这座宫殿,如果神明在上,桑氏的冤魂应当日夜都被困在这冷宫中,看着害死她的人,如何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身后突然起了一阵瘆人的寒意,曲修姬冷笑着,逼退内心里的一抹恐惧“神鬼又如何,挡我路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推开了她,辛夷起身“那我便在神明面前为你祈求,祈求你百岁年长,为死在你手里的一个个生命,在每一个不得安眠的日夜里,忏悔折磨”
玉步迈开,她缓缓朝殿外走去。
身后,曲修姬红着眼,瞪着她一如从前端庄的背影“辛夷,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与所爱之人终老,永生永世,蒂落无根。我会好生看着,你的下场能比我好多少”
面对身后的怨怼憎恨,她脚步未停。
殿门关上前,曲修姬听到最后一句话“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景祺阁大门,缓缓阖上,那一个沉沉的吱呀声,将里外,破成了两个世界!
与青葙道“走吧”
她点了点头,给了守门的侍卫每人一锭碎银,迈步跟上了。
回程途中,沿途的枝苗花卉,逐渐绿了。
“小姐,你不怕她寻死吗”
辛夷面色如水,静静的沿着来时的石子小道,不急不缓的走着“她那样珍惜自己性命的人,任如何的走投无路,也不会去死”
脚下有一个膈应,不知踩到了什么。
停下来,移开脚,她蹲下去,原来,是一只蜗牛“因为她始终有一股执念”
各宫妃子起了个大早,今日是曲修姬贬后,第一次到体和殿请安。
“给贤妃姐姐请安,祝愿花开常驻,永世安好”
鸳声一片,秀丽和人。
贤妃微笑“诸位妹妹请起吧”
妃嫔由各自的侍女搀了起来,入了座。
主位的女子发话“这是皇上赐的武夷岩茶,你们尝尝,可是与往日的不同”
众人端起桌上的香茗。
辛夷拨了拨茶盖,看了一眼茶中之物,无需细嗅,便可闻到杯中馥郁的茶香。
大家一一品过,贤妃神情端婉,眉目温和地看着。
含笑朝辛夷看去“妹妹觉得如何”
“叶底软亮,瑞则浓长,入喉甘爽醇厚,果然当得一品名茶的美誉”
贤妃笑着颔了颔首,又转而问姝妃“你觉得如何”
“这茶甘而带果香,汤甜无涩感,姐姐用的应该是今日的第一珠晨露烹煮”
贤妃笑,看来心情颇佳“好茶配会鉴赏的美人,才不算辜负了”
惠妃道,面上带了一丝艳羡“这么多年了,皇上还是最看重姐姐
,不仅赐姐姐掌管六宫之权,每每有好的东西,尽着往体和殿送”
嘉妃也笑“可不嘛,像什么珠宝细软,再讲今日的武夷山茶,我们连看都没看过一眼,统统的都到了姐姐宫里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趣,大家便都禁不住掩唇笑了。
贤妃也以锦帕掩唇,眉眼带着笑意,悄悄朝辛夷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神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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