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每年的初一开始都会将自己关在柔嘉郡主当年院落的闺房里,只允许陪着她多年的丫鬟将少量的吃食放到房门口,直到过了初十才会出来。
宋涯得知舒甜已经托了黄芸娘将莲花玉佩送到长公主府,可一直都没音讯。从陆丰口中知道三皇子派了人进天牢,宋涯便决定不论如何也要先将两人从牢里换个地方待着。
别的人怕是指望不上了,宋涯也是在赌一赌那玉佩是否真的对长公主那么重要。所以他让陆丰给九皇子送了信。
上官文野接到信后不敢怠慢,带着信王府送的两个侍卫跟着就去了长公主府。一问,那玉佩竟然还在门房放着。
来京城后向来低调无为的上官文野第一次露出峥嵘的一面,直接拿了玉佩让侍卫开路往内院直行而去。
倒也不是长公主府奴才不作为,可一来上官文野身边侍卫功夫了得,二来这府里如死水波澜般许久不曾遇到有人硬闯,侍卫们这时候还不知道窝在哪个院子吃酒耍牌呢。
上官文野如入无人之境一直到了正院门前,这儿可就不像没主人在的前院那么松散了,正是晚膳时分,长公主身边的丫鬟,被人尊称虎嬷嬷的正端着一碗清粥和一碟子蒸蛋准备给长公主送去。
见到上官文野后,虎嬷嬷愣了愣,“这位是……”
“见过嬷嬷,我叫上官文野,行九。”
文字辈是长公主的侄子,这么一说虎嬷嬷连忙要行礼,被上官文野拦了下来,并将玉佩放到了那托盘上,“烦请嬷嬷将这玉佩带给长公主,并请长公主救此玉佩主人一命。”
“什么劣质玉……”一路跟着上官文野阻拦到此的公主府侍卫见那破烂还没品相的玉佩,正要鄙视几句以弥补自己等人的无能。
砰——
虎嬷嬷的托盘掉到了地上,精心给长公主熬制的药粥和长公主最喜欢吃的蒸蛋落到了地上四处碎裂开,倒是那扔在街上或许卖不到五两银子的劣质玉佩被她紧紧捏在手中,迎着光看了又看,眼睛里竟已是有泪光浮现。
“请九皇子上座,我……奴婢这就去请长公主!”
“可是,今天才初六……”而且天都有些暗了。可惜侍卫长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五十多的虎嬷嬷就捏着玉佩风一样跑下了台阶,直接跑向那被严令旁人不能靠近的院落。
长公主静静坐在柔嘉郡主当年的闺房中,从梳妆镜里摸了摸自己苍老的容颜,任眼泪落下。
“柔嘉,一晃你离开娘亲都二十四年了,今天是你四十生辰,晚上你回来看看娘亲好不好!告诉娘你是活着,还是……”
“柔嘉,娘错了。娘就不该顾全你舅舅的面子让你去北蛮和亲,娘对不住你。”
“柔嘉,你知道娘让人偷偷去北蛮的时候看到代替你嫁给北蛮王的小满时多惶恐吗?你既然想到了和小满换身份为什么不早些换,而是去了北蛮才换?这么一来你怎么回得了故土……”
长公主的双眼下有深深的泪痕纹,这二十多年来每年她都会在初一到初十放纵自己狠狠哭一场。然后别的时间便待在正房旁建起来的佛堂念经祈福,希望渺无音讯的女儿能够平安康健。
“公主!”
柔嘉的房门被虎嬷嬷大力推开,两人泪眼对上。
“出去!”长公主沉下脸,连虎嬷嬷的情面都不讲,“本公主是怎么吩咐的,连你也不听吗?”
“不是的公主,”虎嬷嬷干脆不说话,将捏在掌心都被染上汗水的莲花玉佩举了起来,“您看!”
长公主先是随意地看了一眼,随即从绣墩上起身,跌跌撞撞迎向虎嬷嬷,从虎嬷嬷手里小心翼翼拿起那玉佩,迎着光看了几眼后身子猛然摇了几摇,死死抓住虎嬷嬷手腕,“谁送来的?”
“是圣上膝下九皇子。他说玉佩的主人等着公主您救命!”虎嬷嬷知道长公主心情,扶着人往正院去。
长公主步子不仅又快了几分,声音都在颤抖,“暗卫!”
飕飕两声,长公主身侧就多了个中年女子,她正想接替虎嬷嬷搀扶长公主,却被长公主给避开,对她吩咐道:“你立刻将本公主车架备好,多带几个人手。另外,将皇上给本公主的金牌拿上;还有……圣上当初给本公主的那空白圣旨也带上。”
“长公主。”这些,可都是长公主保命的本钱啊。
“快去!连皇子都求上门来,这人没那么好救。”长公主挺直了腰背,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颤抖,看得跟了她多年的暗卫鼻酸,应了一声飞快退下。
等长公主走到正房,外面的车架便已经备妥。多年来紧闭的公主府终于开了正门,长公主沉红色四辕马车从里面飞速驶出,朝着天牢方向飞驰而去。
即便是大年初六傍晚,邻近几户人家的门房发现此异状后迅速回报给了各家主子,有的立刻派人查探消息,也有的只当不知此事。但众人都知道,必然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也幸好长公主一行人来得快,刚进天牢上官文野身边的侍卫便发现不妥,四下找了找,果然见到了被蒙汗药弄晕的几个看守。越是往天牢深处走,隐隐的人声和兵器交鸣声越是清晰。
没等长公主发话,上官文野已是命令两个侍卫不用管他,先护着宋涯和舒甜要紧。
于是,就在宋涯肩膀上被砍了一刀,舒甜被削下一缕头发的紧要关头,两个侍卫冲进了牢房,挡住了三皇子府两个侍卫的攻击。
“给本公主拿下这两个竟敢到天牢杀人的逆贼!”长公主一声令下,又是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很快将三皇子府的两人给拿下。
“什么天牢,这么不牢靠!来人,将这两个犯人带到公主府关着,审问的时候让府尹衙门到公主府提人。”长公主在路上就听九皇子说了此案来龙去脉,扫了一眼捂着肩膀和舒甜说话的宋涯,她眼神闪了闪,却没在这里提半句救人的话来。
别说长公主手中有“如朕亲临”的令牌在手,凭着长公主人在场,天牢这些被泼醒的人看守们也是鹌鹑一样乖乖听话,还生怕长公主一个不高兴查他们个玩忽职守那才完蛋。
宋涯和舒甜很快被安顿在长公主马车上,上官文野本来还想上马车随行,宋涯却让他趁着没人看到赶紧回府,还不是他该暴露人前的时间。上官文野即使担心也没法,只得按照宋涯的要求照办。
“这个,是你们谁的!”长公主的马车才刚刚启动,长公主便忍不住将一直贴在胸口的莲花玉佩取了出来。
果然!宋涯眼神闪了闪,转头看向舒甜,“是我妻子的。”
舒甜正帮宋涯处理他肩膀上的伤,还好没多深,此时都已经止了血。闻言一怔,“是你送给我的啊。”
“傻瓜,”宋涯低笑了一声,本来想让舒甜要点什么甜头的,谁知道这傻姑娘这么实诚,“我都是你的,我的当然就是你的。”
舒甜脸红,长公主只当没听见,又将宋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道,“是谁让你们拿玉佩来找本公主的?”
这倒是个难题。宋涯难道还能说上辈子知道这玉佩对你很重要,所以这辈子抱着不试白不试的心态来找你老人家试一试?
“我爹说的,让我如果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拿这玉佩来找长公主您。”宋涯记得一匣子小玩意儿可不就是小时候他爹让他从边关带回京城的吗!
“你爹!靖远侯宋天成。”来的时候长公主大概问了下宋涯和舒甜的背景,此时身子猛然一怔,眼睛发直,“宋天成!一直镇守北蛮边关!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呢!”
长公主一连说了三个没想到,连自称的都忘记了。呢喃完了后求救似的看向了虎嬷嬷,“虎儿,你有没有觉着他生得和文渊有些像!特别是身形。”
“公主,奴婢也是这么觉得。宋大公子的下巴和……她一模一样。”虎嬷嬷当然知道长公主想说什么,其实她也有同感,主仆两个越说眼神越亮,声音越激昂。
宋涯只觉得被两个老女人看得浑身不自在,皱了皱眉往舒甜方向靠了靠。舒甜还以为他肩膀疼人有些疲倦,连忙把人给支撑住,小声问他是不是很痛。
宋涯摇头正要说话,长公主情绪又突然激动起来,伸手要来抓他手腕,“你……你娘呢?”
“我不知道我娘是谁。”宋涯说的是实话。他的亲娘就像是靖远侯府一个禁忌,老夫人都不想提,黄氏自然也从不说。大家都只知道他是父亲在边关娶妻所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那人命薄,生下他后难产而死,他在边关养到四岁才回的京城。
——
“怎么会不知道呢!”长公主让人将宋涯和舒甜安排到客房休息,和虎嬷嬷一起回到自己卧室,洗漱之后躺到床上,长公主都还捏着那莲花玉佩不肯松手。
虎嬷嬷和长公主心意相通,早已让人将靖远侯府那点事情查了个底朝天,躬身解释道:“当初老靖远侯偏心,根本就没让靖远侯带府里下人前去边关,打的主意便是让宋天成战死边关。战报上说,宋天成曾经失踪过一段时日,然后大战爆发,老靖远侯战死,宋天成力挽狂澜,最终稳定边关。”
“宋天成应当是失踪时成的亲,所以宋大公子才会比宋天权家的二公子大了几个月。当时京城还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老靖远侯准备等宋天权得了侯府嫡长子后请封他为世子!时也,命也!”
“那个老糊涂。”长公主恨恨骂了句,又拿起玉佩看了一眼,“这玉佩是柔嘉十岁那年在地摊上选的,因着对着光亮能够看到一个‘宝’字印记,她一直说是她的本命玉佩,片刻不离身。可是,宋天成给了宋涯。宋涯今年二十三,年纪也对得上,虎儿,你说宋涯会不会是宝儿的骨血?”
宝儿是柔嘉郡主的小名,莲花玉佩是她从地摊上淘的“宝贝”,一直贴身放着。出嫁时还拿来压裙摆。如今,人人都以为北蛮前两年病死的王妃是被皇帝封为公主的柔嘉郡主,却只有长公主这亲娘知道二十四年前柔嘉公主便和丫鬟换了身份,然后不知所踪。那在北蛮做了十多年王妃的只是柔嘉身边的一个忠心丫鬟。
长公主没等虎嬷嬷答话,便又道,“靖远侯正在云州平乱,就算回来也得春闱之后。既然两个小的拿出了这玉佩,本公主自然是无论无何都要先保了他们再说。”
喜欢农门甜妻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农门甜妻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