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因而道：“既然如此，你回去歇一歇。传个太医，吃上几副药。”而后将眼一闭，无力一挥手道：“都下去吧……”

　　众人领命退下，李瑈落后一步，在旁低声问：“是否需要为父皇请太医？”

　　皇上摇了摇头，无力地道：“不必了……”虽然不再咳嗽了，可是仍透出即将破碎支离的脆弱。一代明君，竟变成这样，任是谁看到都要忍不住心痛。

　　李瑈应了一声，道声“父皇保重”便缓步退下。

　　走了两步，皇上又唤住他道：“瑈儿，珝儿是说，他本来只是想让阻止你皇伯父回来，没想过要杀他，你皇伯父撞到礁石乃是意外……是不是？”

　　李瑈明白，直至此时皇上还是极疼爱李珝的，也便顺水推舟道：“的确是这样。”

　　“他逃走……乃是怕了，知道自己将事情做得过了，怕朕怪罪于他……是不是？”

　　李瑈顿了片刻，只觉那酸涩冰冷的泪水直往心底淹，呛得他说不出话来。

　　无奈皇上正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他只得强压着内心的波澜道：“我想……也是愧疚……实在是太愧疚了……皇伯父那样喜欢他，他却……”

　　皇上心头大恸，悲凉之际竟对李瑈生出感激之意，双目含泪，连连点头道：“瑈儿，你很好……朕没有看错你。”

　　不觉间，李瑈眼中也渗出冰冷的泪珠，含泪望着皇上。

　　皇上顿一下，又道：“你之所以会觉得你很好，乃是因为你能够体谅你的这些兄弟姐妹，能够以德报怨……朕希望你日后，能够一直如此，你明白朕的意思吧？”

　　他明白！

　　事到如今，皇上已经打定主意将立他为储君，这是他身为皇上，能够做得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身为父亲，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其它孩子考虑——李瑈是否会在登位后，向昔日未曾善待他的兄弟姐妹复仇？

　　纵观李瑈人品，皇上心中虽然已有答案，可还希望他能有所保证！

　　李瑈想明白这点，心头只有“父亲”二字，胸中被掀起巨浪，再难自抑。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黄海，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船体的碎片砸来！

　　一时间，到处都是水浪之声。

　　跟来的府兵个个都是北方人，从未见过如此大水，个个惶急无措。他却不同，因为自小爱水，水性极佳，便如一条大鱼般矫健地躲过砸来的桅杆。

　　正在这时，却看到一个可疑的身形，正向岸上逃去。

　　在岭南长大的李珝，在水中比他更为灵活，正追了那人而去。他不知底细，只知要赶紧跟上……

　　正因如此，才酿出后来的大祸！

　　这份心情他在回来之前已想过无数遍，知道除了按照自己设想的一步步往下走，再也没有其它的法子。可是此时看到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情不自禁地跪到床边，双手扒着床沿，将头低下去、低下去，哭了出来……

　　皇上待他，只有一层平淡的感情，他突然如此，不免有些不适。

　　不过父子天性本存于血脉，他的手虽迟疑着还是在李瑈肩膀上轻轻一拍道：“怎么了？”

　　李瑈泣道：“儿臣生平第一回见到生死……回来又见父皇病体缠绵，实在是伤心……”

　　皇上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叹道：“日后，你还会见到很多，多到你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到时你便会明白，你今日的眼泪有多可贵，却也多不值一提！”

　　李瑈此时难受异常，如同身处阿鼻地狱，自然不信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漠然到那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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