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太液池边的柳树树干被雨水泡的黑漆漆的,早上绿玉过来传话,说钟娘娘要见乐城,槐香不敢怠慢,领着乐城前往绫绮殿拜见钟娘娘。
走过太液池,乐城聚精会神地看着雨水掉落湖面泛起的涟漪,心里空落落的,她清楚地意识到,不久的将来,她也许再也看不到太液池的湖水了,再也不能和青蠡泛舟湖面,采摘莲子,打捞落叶。
钟娘娘听了槐香的述说,惊讶地说道:“怎么之前都没听说啊!我也是昨儿在柳姐姐那里听说的,你确认圣上已经颁旨了吗?”
她看看乐城,继续说道:“小枳才多大啊,圣上就急着把她嫁出去?但愿这薛家能善待小枳,不要象晔儿一样。”说道这里,钟娘娘不禁伤心流泪起来。槐香和乐城赶紧劝慰。
“还是环儿能让我省点心,这不听说梅香又有身孕了。我最近身子不好,也没准备什么,正好你们过来,就把这些衣料替我送过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摸着乐城的头说道:“本想你应该还能在宫里过几年好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出嫁了。你的事都由贵妃娘娘定,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希望你嫁过去后多孝敬公婆,讨夫君欢喜,生个一儿半女的,也就算在薛家站稳脚跟了。”乐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看来钟娘娘也什么都不知道,槐香只得告退。
从绫绮殿出来,乐城想去母亲那里,她总是觉得迷茫的时候,母亲能给她方向。不过槐香可不想老被丽娘噎的无语,说道:“娘娘不是让你去济王府吗?”
“天色尚早,这么早过去也不合适吧?”乐城说道。
这倒也是,槐香只得跟着乐城来到丽娘的小屋。丽娘将刚摘的柿子递给乐城,“这是今天刚摘的,快尝尝。”乐城接过来就啃了一大口。
“少吃点,这东西不能多吃。”槐香在一旁说道。
“怎么,打听到驸马的消息了吗?”丽娘直接问道。
“是薛将军家族的人,具体情况还要等薛将军那边的消息。”槐香说道。“哦,薛家的人?估计应该是公孙师傅举荐给贵妃娘娘的吧。”丽娘说道。
槐香恍然大悟,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肯定是公孙师傅!她看看丽娘,不服气地说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足不出户,竟什么事情都能猜到,看来在这亭角真是埋没了你。”
乐城看看母亲,说道:“母亲,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这几天总是觉得心里慌慌的,什么也不想做。排演就快到了,可是我都没心思练功。”
丽娘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人总是会变得越来越聪明,等到老时,就什么都看懂了,看透了,不过也快完蛋了,下一个轮回又是从什么都不懂开始。小枳,你看不透前程,说明你还年轻,有着大把的好时光,有的是精力和勇气去探寻未知的东西。你不用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车到山前必有路,行动总比空想重要,从现在起,什么都不用想,先好好准备排演,认真做好眼前的事,珍惜每一个眼前的机会,总会有回报的。那个婚事嘛,等你见到你的驸马,不就知道了。”
乐城听完,似乎心定了,她用力地点点头。窗外天色亮起来,雨停了。
乐城来到济王府,看见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乐城心里奇怪,难道济王殿下又要出巡去了吗?她走进院子,看见府里的人陆陆续续地从屋里搬东西到车上,乐城急忙来到后院一看究竟。
“你先领着傃儿回娘家住些日子安胎,待我忙完这段日子就接你们回来。”济王说道。
“夫君不用为我分心,只是你也注意身子,不要太过操劳才是。”梅香说道。
“梅姐姐要回娘家啊!正好赶上了,这是娘娘让我给你送过来的衣料,刚好带上。”乐城说着让青蠡将衣料放下。
“又劳小枳跑一趟,快坐下来喝杯茶歇歇。”梅香说道。乐城坐下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这姑姑怎么教你的?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喝茶!”济王在一旁沉着脸说道。乐城低头不语。
“好了,妹妹刚进来你就这么教训她。小枳,别往心里去,你皇兄最近火气大,大概是羊肉吃多了,上火了。”梅香打趣道。乐城听了忍不住窃笑起来。
“殿下,车备好了。”管家进来回禀。
济王搀着梅香来到院外,送梅香上车。看着马车远去,济王转身回到后院。见乐城跟在后面,问道:“还有事吗?”
乐城低声说道:“圣上前日给我赐婚了。”
“什么?”济王吃了一惊,说道:“父皇这会儿还有心思给你赐婚?”他用力砸了一下桌子,吓得乐城往后一退。他抬头看看乐城,摇摇头说道:“抱歉,吓着你了!”乐城摇摇头。
济王又问道:“驸马是谁?”
“薛履谦。”乐城回答。
济王摇摇头,说道:“此人我没听说过,不过应该是蒲州薛家的人吧。”他看看乐城接着说道:“你还这么小,父皇怎么就着急让你出嫁?奇怪!”济王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接着问道:“最近你都忙什么呢?见过晔儿了吗?”
“贵妃娘娘排演圣上的新曲《霓裳羽衣曲》马上要演出了,我最近一直在练功,所以就没空去姐姐那里。”乐城回答。
“原来父皇还在忙这个!”济王气的又开始砸桌子。乐城从没见过济王如此失态,吓得在一旁不敢吭气。等济王冷静下来,乐城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你不要生气了,我今天就去看姐姐。”
济王摇着头,颓然地看着乐城,极度悲伤地说道:“不关你的事,我没有怪你。小枳,你知道吗?现在于我而言,最痛苦的事就是我已经清楚地看到自己坐的船马上要触礁了,可是船上的舵手他看不见,无论我如何叫喊,他也不相信我的话;而且船上其他的人也看不见,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船去触礁,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你是无法理解的!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快乐的生活,快乐的过着每一天,什么都不用想,多好!”
“殿下,我相信你。”乐城坚定地说道。济王看着乐城苦笑了一下,说道:“还是小枳明白我,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你回去吧,赶紧练你的舞去吧。”济王说完惆怅地离去。乐城见济王离去,也跟着走出房门准备回浏漓院。
刚走到廊下,就看见李峒和管家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匆匆走进来。李峒吃力地对管家说道:“快把门关上,别让人看见。”然后扶着那人来到偏厅。
管家着急的喊着:“快来人!赶紧去请太医!”李峒在屋里说道:“不行,如果此时出去请太医,安禄山的人会尾随至此,那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崔校尉伤的不轻,得赶紧止血。”管家着急地说道。
“别管我,赶紧把这些信笺交给殿下。”崔校尉说着取出信笺递给李峒,李峒接过信笺匆匆跑去书房。
见管家将这个崔校尉扶进偏厅,乐城有跟在后面走进来。见崔校尉血流不止,意识模糊,乐城觉得这个人伤的不轻,得赶紧救治,于是上前果断扯开崔校尉的衣服,查看了伤情,然后对管家说道:“去拿些酒来,还有布条和热水。”
青蠡上前将崔校尉的衣服解开,开始帮他清理伤口。乐城开始帮崔校尉止血包扎。这时,济王和李峒匆匆赶过来,看见乐城在帮崔校尉清创,济王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李峒警觉地抽出剑看着乐城,“李峒!别胡来!”济王呵斥道。然后回头问道:“小枳,你怎么会医术?”乐城转过身看着济王,说道:“我一直在学习医术,主要是为了给母亲治病,这种外伤我也会处理,崔校尉虽然多处受伤,可是没有什么致命伤,请殿下放心,我出去也不会乱讲的。”说完接过管家手里的东西开始给崔校尉处理伤口。
约莫半个时辰,乐城处理好伤口对济王说道:“我出去拿些药,一会儿回来,好吗?”济王盯着乐城凝视片刻,点点头,说道:“小心点,不要让人盯上。”乐城点头匆匆离去。
李峒看着乐城的背影问道:“殿下,小公主毕竟是杨妃的人,你这么相信她。”济王轻笑一下,自信地说道:“我更相信她是我的人!”
乐城再次从济王府出来,已是中午时分,她急忙赶往浏漓院。一进院门,槐香就迎上来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又在济王那里贪玩了。”乐城笑着说道:“没有,是梅姐姐今日要回娘家,所以就多坐了坐。”
槐香接着说道:“快去公孙师傅那里吧,她一早就找你呢。”乐城急忙来到公孙师傅的屋里。
推开屋门,乐城上前行礼。公孙师傅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笑着招呼乐城坐下,说道:“听说圣上已经颁旨赐婚了,恭喜你了。”虽然乐城现在根本不想出嫁,但她还是低声说道:“多谢师傅!”
“怎么?你不高兴吗?傻孩子,这个驸马可是我一眼看中的,他的姨娘是我的姐妹,据说薛家公婆脾气极好,待人温厚,虽然家世比你那个姐姐的婆家差了些,可也是世代将门。小枳,你若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到时我就等着你抱着孩子来谢我呢。”公孙师傅大声笑起来。
看着师傅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自己未来的婆家和驸马,乐城想起母亲曾经对她说的话:所有的女人天生都喜欢谈论家长里短的琐事,尤其是婚丧嫁娶,看来即便是名震京城的公孙师傅也不例外。
只是乐城没想到自己今后的生活就这么让师傅谈笑间决定了,自己、母亲和姑姑没有半点参与的机会。
槐香听着乐城回来后的讲述,撇撇嘴说道:“你师傅还真是有闲心,自己的事还没着落,倒先想着把你给嫁出去。贵妃娘娘大概见都没见过那个薛履谦,就凭公孙师傅的举荐,就这么把你嫁出去了,这也太草率了。不过听说新平公主也订婚了,看来圣上这次是准备一下子把所有女儿都嫁出去呢。”
乐城心不在焉地听着,她此时心里一直在想济王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有属下受伤?为什么会怕人跟踪?将要发生什么事让济王如此不安?难道那个安禄山真的会对济王殿下下手?
乐城忽然感到心慌,她隐隐地感觉到一定要有大事发生,这件事使得济王殿下烦乱不堪,可是自己却没能力帮到他。
一想到那个安禄山跟济王作对,乐城觉得济王殿下肯定是毫无胜算,那家伙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令乐城感到无比畏惧。
傍晚十分,青蠡正准备套车回宫,忽然听到墙外舅父叫他。他急忙走出门外,只见舅父将一袋钱币交给他,说道:“我要离京了,这些钱给你收着,记住舅父的话,一定呆在宫里,哪也不要去,等着舅父来接你。”
青蠡着急地问道:“舅父要走多久?前天圣上下旨给公主赐婚,公主要出嫁了,我怎么还能呆在宫里?”
严庄一听,笑起来,说道:“不妨,到时你来找我也行。”
“可我如何知道舅父在哪里?”青蠡着急地问道。
严庄微微一笑道:“到时估计无人不知我严庄了,你还怕找不到?放心,你也可以把新地址交给永宁街崔府的崔先生,他自会带着你来找我。”
青蠡一听十分高兴,点点头说道:“那舅父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最近外面乱的很,济王府的手下都让人砍伤了,舅父可是要小心了。”
严庄一听,皱了皱眉眉头,让青蠡讲了经过。随即笑起来,他摸摸青蠡的头说道:“还是青蠡知冷知热,跟舅父亲亲。好,我会注意的,尽快赶回来。”说完急忙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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