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疲惫不堪地乐城搂着极度惊惧的新平睡着了。朦胧中忽然被钟娘娘的哭声惊醒,她赶紧起来查看。
槐香从屋外急匆匆走进来,翻着包裹,找止血的药。乐城马上意识到姐姐要生了,赶紧跑到隔壁一看,原来是姐姐难产了。
帘帐内不时传来姐姐的呻吟声,槐香匆忙地进进出出,帮着产婆倒水,接水。乐城听见母亲在里面不停地喊着“吸气!用力!”心想,母亲还是心地善良的,尽管嘴上骂自己多事,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会出手相帮。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忽然沉寂下来,丽娘疲惫地走出来,摇着头说道:“公主难产血崩,怕是不行了。”
乐城一下跳起来,冲进去,看到床榻上都是血,姐姐半睁着眼睛,脸色苍白,大口地喘息着。
产婆在一旁不停地说着:“公主,再使点劲儿,为了保命你得使劲儿把孩子生出来。”
乐城虽然学了些医术,可是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难产。她只得听从产婆的话,赶紧上前蹲下来,拉着姐姐已经绵软无力的手,大声说道:“姐姐,你再使点劲儿,把孩子生出来就好了,使劲儿啊!”
乐城紧握住姐姐的手,想帮她使劲儿。可是文晔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只是张着嘴艰难地喘息着。产婆不停地帮她推压肚子,孩子还是生不出来。
血不停地涌出,染红了整个产床,文晔渐渐失去了知觉,任凭钟娘娘和乐城如何呼喊,都没有再回应。
钟娘娘瘫在地上痛哭不止,乐城望着姐姐凌乱的头发下苍白疲惫的面容,难以相信姐姐就这么死了。她推开产婆,自己用力挤压姐姐的肚子,可是孩子还是出不来。
血,眼前全是殷红的血,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乐城觉得难以呼吸,胸闷的难受。槐香走过来查看,确认文晔公主已经没了气息,于是将乐城推出屋子,芄兰和荷月开始哭着给文晔公主擦洗。
乐城呆呆地站在院内,汗水沿着脸颊不停地流下来。她感到十分燥热,胸中憋着一团火,令她十分烦躁。她回到屋里,忽然抽出宝剑,冲到院子拼命地朝树上砍去,直到砍不动了,才瘫倒在地上,发出绝望地嚎叫。
屋里传来新平惊惧的哭声,乐城疲惫地站起来,回到屋里安抚新平。
丽娘忽然走进来,拉着说道:“小枳!我们赶紧趁乱悄悄溜走,要不就走不了了。”
乐城惊讶地看着母亲,摇着头说道:“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姐姐刚咽气,娘娘一定很伤心,我们怎么能这个时候丢下她们不管呢?”
丽娘气的打了乐城一巴掌,骂道:“总是这么拖泥带水,如何成事!”
“无论如何,我不能丢下娘娘不管。再说姐姐尸骨未寒,还未下葬,怎么能走呢!”乐城坚定地说道。
丽娘十分绝望地坐在一边,长叹一口气,恨恨地说道:“看来,我这些年的心血都白费了,你终归是李家的人,关键时候还是想着李家。”
乐城看着新平又睡着了,起身来到姐姐的屋子。看着姐姐已经被一张布单盖上,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不禁悲从中来,俯身痛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姐姐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她揭开布单,凝视着姐姐苍白的面容,感到无比绝望。她握着姐姐已经冰冷手,难以相信这就是姐姐。
钟娘娘已经昏厥,芄兰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乐城默默地擦去泪水,坐在床榻边发呆,她在努力回想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夜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领乐城感到混乱不堪,一时难以理清思绪。
这时高都尉匆匆进来,对乐城说道:“公主殿下,在下在附近买了个棺椁,赶紧装殓文晔公主,要不就来不及了。”芄兰痛哭起来,抱着文晔公主的尸身不肯松手。
钟娘娘这时被荷月扶着走过来,她拉着文晔公主的手哭道:“晔儿,你怎么跟你娘一样命苦,就这么走了,叫我怎么办呐?”
高都尉在一旁果断地一招手,过来两个卫兵就要将文晔公主放进棺椁。乐城气得一把推开卫兵,高都尉上前一把拉住乐城,低声说道:“现在不赶紧装殓埋葬公主就来不及了,天一亮我们就得走,难道你想让文晔公主暴尸荒野吗?”
乐城气愤地说道:“难道要把姐姐埋在这里吗?”
“小公主,情况紧急,天气炎热,我们不可能带着尸首走,必须先埋在这儿,等以后平叛了,再回来好好安葬吧。”说完示意卫兵继续装殓。
乐城此时内心是无法诉说的痛苦,她咬着牙看着姐姐被装进这简陋的棺材,钉上棺盖,被人匆匆抬了出去。乐城觉得心一下子空了,她机械地跟在后面,似乎还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乐城跟着高都尉来到客栈后面的山上,在一片背风处,匆匆掩埋了姐姐。一挂纸钱,一个香烛都没有,只有一丛灌木插在那里做记号。大唐美丽的公主就这样消失于人世间,乐城的悲愤无以言表,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
回到客栈,乐城无力地靠在床榻上,感到疲惫不堪。她呆呆地看着屋外,混沌中看到姐姐身着华彩的礼服,头插那只翠玉金钗,微笑着朝她摆摆手,转身越走越远,消失在无边的暗夜之中,无论乐城如何呼唤,都没有再回应她。
“姐姐!”乐城从迷蒙中惊醒。她站起来,感到干渴难耐,跑到外面拿着水瓢舀些水喝,再洗洗满脸黏黏的汗渍。
四下看看,天已经亮了,乐城看着东边发白的天际,头昏昏的,感觉如经历一场噩梦一般,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就在现实中。
她踉跄地走到客栈门前,望着山下远处硝烟弥漫的长安城,努力地回想前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夜之间,就在一夜之间,以往平静的生活就这么不复存在了,姐姐忽然之间就离她而去了。乐城的眼泪又流下来,她颓然地坐在门槛上,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因为她知道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屋里传来丽娘的咳嗽声,乐城赶紧跑到屋里,倒了碗水递给丽娘。她看母亲精神不好,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好像有些热,想是昨天累着了,赶紧去给母亲煎药。
药煎好时,乐城听到屋外嘈杂起来,定是那张良娣回来了。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知道这个麻烦的家伙会把她们怎样。
张良娣带着一群人进到客栈,乐城有些心慌,她不想跟张良娣走。转身回到房间,先给母亲服药,然后收拾好行李,叫青蠡悄悄把马车先赶到客栈外面,准备找时机离开。
乐城刚把行礼放到车上,忽听高都尉站到身后问道:“公主殿下是准备自己离开吗?”乐城吃了一惊,扭头紧张地看着高都尉,摇摇头。
高都尉微微一笑,说道:“公主最好不要动什么心思了,在下从来没有辱过使命,况且太子良娣已经到了客栈,你就已经没有机会跑了。”
乐城紧紧握了握手里的剑,不知该怎么对付眼前这个讨厌地家伙。
乐城回到母亲屋里,看母亲半躺在床榻上,没精打采地坐在旁边。丽娘低声说道:“你若能独自脱身,你就赶紧走,我自会想办法去找你。记得往南走,沿着官道进入山里,我会去找你。包袱里那张地图,你拿着,千万要拿好,不能弄丢了,我们就指着这个回江南呢。”
乐城摇摇头,说道:“我不能丢下母亲,丢下娘娘。”丽娘不再说话,她知道她这个死心眼的女儿再说也是没用的。
她长叹一口气,心里窝火的要命,自己苦心培养出来的女儿,竟要被一个斜路杀出的张良娣给掳走了,真是时也命也,丽娘气的又咳嗽起来。
院子里人声嘈杂,乐城听到队伍出发的命令,慌忙站起来。槐香这时匆忙跑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身影,乐城定睛一看,不禁激动万分;是将军,将军还活着!乐城激动地迎上去给将军行礼。
“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没跟圣上一起走?”将军皱着眉头问道。他在屋里转了一圈,说道:“你和新平公主马上上车,跟张良娣出发,其余人等自行安排吧。”说完转身准备离去。
“不行,我不能丢下母亲不管!”乐城说道。薛将军回头盯着乐城冷冷地说道:“这是命令!”乐城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
“将军,为什么一定要带走小枳?为什么我们不能跟着一起走?带上我们一起走吧。”槐香恳求道。
这时钟娘娘走进来,看看薛业,说道:“原来是薛将军,是圣上的旨意让我们自行安排吗?”
薛业给钟娘娘行礼,说道:“是张良娣。”
“薛将军是当朝知名的武将,何时听命于张良娣了。”钟娘娘问道。
“不是听命于我,是听命于太子殿下。怎么?娘娘觉得哪里不妥了?”张良娣走进来,四下看看,接着说道:“保护公主是圣上的旨意,身为太子良娣,看到公主流落在外,我有责任带她们去跟圣上会和。娘娘,圣上并没有下旨让你跟随,其他人也都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吧?这个是为了逃命,我就不追究了。不过,你们确定要跟我们走吗?你们就不怕圣上怪罪吗?”众人一时无语。
张良娣看看钟娘娘,接着说道:“如果你们愿意,我会安排你们跟着崔将军前往襄州,那里不是钟娘娘的娘家吗?到了那里,你们就安全了,到时其他人再打算去哪里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我保证绝不追究。”
钟娘娘听后点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了。”
张良娣走到乐城跟前说道:“这样安排我想是最好的。公主如果执意跟着你母亲,那只会连累她被追捕,试想贵妃娘娘会允许她名下的公主乱跑吗?那我大唐的颜面何在?虽然现在安禄山叛乱,你们以为他真的能改朝换代吗?到时叛乱平定,圣上会轻易放过你们母女吗?”
她又走到丽娘面前,冷冷地说道:“你的女儿还小,你不要为了一己之私害死她!”
张良娣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无不认同,连丽娘都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张良娣走上前拉着乐城说道:“快点走吧,你的妹妹还要你照顾呢,她大概是吓坏了,一直缩在床上不肯下来。其他人也赶紧收拾一下跟着崔将军出发,免得一会儿被叛军追上就糟了。”
说到新平,又是令乐城心痛。她刚失去母亲,怎么能抛下她呢?姐姐走了,如今这里就剩她们姐俩了。事情看来毫无挽回余地,众人只得服从张良娣的安排。
乐城来到新平身旁,帮她穿好衣服,拉着她来到院中。丽娘悲伤地走过来抱着乐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不论你到哪里,一定要记着我会在江南的余杭等着你,你一定要回来!记着江南,记着我!”
槐香在一旁说道:“公主,你头一次独自出门,万事一定要小心,别为我们担心,我和青蠡安顿好你母亲就来找你。”
乐城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她紧紧地抱着母亲,不住地点头,嘱咐道:“母亲,你身子不好,一路上要多加小心,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想办法去找你的。”她回头看着青蠡,说道:“青蠡,你是这里唯一的男子汉,替我照顾好母亲和姑姑。”
青蠡摇着头说道:“不行,公主,我得跟着你,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
“不行,你得跟着母亲和姑姑,还有钟娘娘,要不我不放心。我跟着将军和张良娣,不会有事的。”乐城命令道。
张良娣又走过来说道:“是啊!公主跟着我们不会有事的,为了公主安心,你还是跟着娘娘们一起走吧,路上要照顾好她们,才是对公主的忠心。”
青蠡只得含泪告别乐城,扶着丽娘和槐香还有钟娘娘上车,跟着崔将军的队伍远去了。回望长安,青蠡不知自己的姑姑德阳是否已随圣上逃亡,自己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长安,何时才能和舅父重逢。
槐香回头久久地看着长安城,不知希晖现在何处,战乱一起,父兄来长安会面的事也成为泡影,不知父兄现在哪里,她担心再也见不到父兄了。
乐城看着母亲的车消失在漫天尘埃中,回头拉着新平上了马车,跟着车队向西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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