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着谢瑶所说，重新写了书信，又嘱咐了阿东一番。遣了白总管来一顿吩咐。等事情办完，便听有丫头来说，前头的宴会差不多了。李家太太来让人叫大少奶奶一同回府。

　　谢瑶浑身一颤，将背脊挺得笔直说：“我知道了。你去前院告诉我婆婆，我就来。”

　　不知怎么地，看着她撑着石台站起来，那故作强硬，可面容却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苍凉的模样，我心里竟有些酸涩。开口便同那丫头说：“你去和李家太太说，我和大少奶奶许多年不见，想一起说说话。李太太可先回府。我会让苏家的马车送大少奶奶回去。”

　　丫头领命去了，谢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淡淡说：“你婆婆势利的很。见是我要留你，没有不应的。只怕今日她带你过来也是存了让你同我亲近亲近的意思。”

　　谢瑶抿唇说了句：“多谢。”

　　“你以往总说老太太偏心我，不过是老太太当时以为是我大房仅剩的骨血，从小没有爹娘疼，若她再不多疼一些，我要怎么办？你年幼时也是跟在老太太身边长大了。老太太怎么会不疼？我也不想老太太来京后，看你过得如此艰难，让她伤心。”

　　谢瑶垂下眼睑，“是我当初不懂事。对了，你怎会关注刘家？”

　　我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刘璋。拍了拍脑门，今日被谢家的事情一闹，我满脑子都是老太太，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李婉筠是我一个朋友的手帕交。回京前，她托我照顾。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谢瑶点了点头，慢慢说起刘家的事情来。

　　“白凤是刘璋的表妹，白凤的母亲和刘璋的母亲乃是亲姐妹。刘璋从小就爱慕她。可惜白家以前也是当地的富户，和刘家不能比。刘璋父亲死后，刘家的日子不好过。那会儿白凤她娘就没管刘家的死活，怎么可能将白凤许配给刘璋做媳妇？”

　　“后来白凤嫁给县太爷做了妾。刘璋高中后娶了婉筠妹子，成亲没多久回了趟老家。回来后，便带回了白凤。

　　刘璋高中，县太爷见他攀上了李家，担心他因为白凤的事情嫉恨。主动将白凤送了过来。那白凤哭哭啼啼说嫁给县太爷非她所愿，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心中只有刘璋一人，刘璋对白凤本就余情未了，也就信了，乐得接手。”

　　谢瑶笑道：“这话估计也只有男人信。若果真心中只有刘璋一人，一女不事二夫，自杀的方法多得是，怎么就这么不哭不闹的甘愿去做了妾呢？我见过白凤两回，可不是个善茬。婉筠妹子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我有些疑心，“你既然知道，好歹是她娘家大嫂，为何不出面？”

　　谢瑶苦笑，“她一个庶女，我婆婆恨得牙咬咬，不过是因为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我公公看重。我婆婆便得把这面子给做全了。她那嫁妆里头别的也就算了，有我公公看着，可这压箱底的银子，她可昧了不少。

　　以婉筠妹子的性子，也不敢说。嫁出去后，我婆婆便没管过她。我公公人倒是个好人，但是有些迂腐。又素来觉得男人家不管内宅之事。因此也不懂女儿家后院的事情。他自己李家家里头各房斗得乌鸡眼似得他都未必知道。何况一个出嫁的女儿。”

　　我算是听懂了。谢瑶根基薄。身份，地位，包括嫁妆全都不如别人。在李家本就过得不容易。婆婆不愿管。她若是站出来，岂非等于和婆婆对着干？

　　“那你可知道刘璋曾有过妻室？”

　　“什么？”

　　我一见这模样便知她应当是不知的。谢瑶皱眉，“刘璋有妻室？我公公当年说这门亲的时候，便有问过刘璋，刘璋说他并无妻室。怎么会……”

　　说道此处，谢瑶闭了嘴，恐也是想到刘璋的为人，为了攀上李家，这谎话是说的出来的。

　　我摆摆手，“你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那刘家的事情。”

　　“你让我想想，有需要，我会叫你。”

　　谢瑶点头应了，牵着李桐离开。我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这不仅是来求助，也是来投诚的。

　　李家与燕王一派的关系错综复杂，但若非完全想入燕王一党却也不尽然。不然不会再来巴结苏家。恐怕和甄婵蕊父亲想的一样，谁最有可能就攀上谁。若是能买个双保险那就最好。

　　我嘴角一抽，贪心啊！也不想想，这种墙头草，哪派愿意要。

　　不过，谢瑶或许真的能成为一步棋。至少她凭着自己一个人，这些年在李家都能安稳活了下来。并且带着孩子守稳了嫡妻之位。即便过程诸多艰难不容易，但她依旧做到了。

　　想来李家她也不至于一无所知。总可以探查一下李家的动向。李大人马上就要升任户部尚书，与前世不可同日而语。再不是苏家稍微动动手脚就可以降职弄去别处的了。何况，如今李家身后还有陈家和常家。

　　常家不可怕，但陈家不可小觑。

　　我与谢瑶也并非不死不休之局，若她愿意投诚，甘为我所用。为何不接受呢？

　　我招手将清荷唤过来，“我知道你和清莲都会武也会些医术。”

　　“学过一些，武艺还好。医术比不得梁大夫。”

　　我点点头，“我如今想让去你李家，你可愿意吗？”

　　清荷问道：“小姐不放心李家大少奶奶？”

　　我并未回答，“我会借口你医术不错，将你送去谢瑶身边，为她调理身体。谢瑶若真心投诚，必然不会拒绝。有我的人在身边，也可以抬高她的身份。她在李家行事也更方便。你前去照顾谢瑶和她的孩子，保护她，这是其一。

　　另外，我要你盯着李家的动向，特别是他们同诚王与燕王两派的交往。谢瑶那两个妯娌都同燕王一派脱不了干系，你要盯紧了。但眼光却不能局限于此。你明白？”

　　“明白！”

　　我稍稍送了口气，“还有一个便是谢瑶。你细细观察，防着她些。”

　　清荷一惊，“小姐是担心她是假意投诚？”

　　我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像是假的。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你注意些总没错。”

　　经过燕三娘和平安的事，对于没有十足把握的人，我都会再三确认，寻求稳妥。

　　次日上午，我便将清荷送去了李府，谢瑶果然收了，还叫身边的管事婆子来道了谢。下午，我便让门房套了车，前往刘府。

　　熙春有些糊涂，“小姐要去刘家，为何不早些送帖子过去？”

　　“虽说不提前通知一声便登门有些唐突。但我若不突然到访，让他们有了准备，我还能看得到真相吗？要的便是他们措手不及！”

　　“那若是他们不让我们进门呢？”

　　“傻熙春，刘家毫无根基，刘璋是靠着妻子才能在京里安定生活下来。瞧刘家的做派，便是碰上权贵就上赶着讨好巴结的。我如今这未来安王妃的身份相当好使。他们可不敢把我晾在门口。”

　　一到刘家，开门的小厮听闻我的身份，一张脸便从不耐变成了谄媚，连连请我进去。被我说中，熙春咯咯轻笑起来。

　　刘家的宅子听闻是李婉筠的陪嫁，占地并不大，进门便听见刘老太太不改在苏府时的模样，声如洪钟，“我做奶奶的，难道还能对自己的孙儿不好吗？你让她好好做她的事！”

　　不知丫头小声回了什么，刘老太太十分不悦，“果然是千金大小姐，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怎么有丫头，媳妇就不愿伺候婆婆了。我们在家乡那会儿，将近临盆都还在地里干活呢！月子没做完还得服侍公婆呢！她这都生完多久了，怎么还要我这个婆婆去伺候她了不成？”

　　我转过石刻福字的大影壁便瞧见那丫头为难的退了下去，刘老太太回头望着白凤说：“你瞅瞅，我说的怎么样！”

　　“老太太做的真好！”

　　刘老太太有点儿心虚，“人家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会不会不太好。”

　　白凤一拽刘老太太，“老太太，难道千金小姐就不是你的媳妇儿了？你可是婆婆，便得端了婆婆的架子。把这威风劲儿做起来，人家才不会小看了夫君。再说，若不逼一逼她，让她知道厉害。夫君外放的事儿怎么办？”

　　刘老太太点头，“怪她自己，哪有姑娘家生得像她这样娇娇弱弱的。我们那的姑娘，几岁就得干多少活了。而且，不就是一个外放的事吗！她拖拖拉拉这么久，不肯替璋儿出面。璋儿可是她夫君呢，她便是不想璋儿好。”

　　白凤听了这话，笑成一朵花。

　　“还有她那些嫁妆！老太太可别忘了！”

　　刘老太太一拍大腿，“忘不了！瞧她带过来那些穿的用的，那得多少钱啊！这些东西怎么能攒在她手里呢！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哪家媳妇嫁进来嫁妆不是婆家的。人都是婆家的了！偏偏璋儿还不许我用强！这有什么好顾忌的，那都是我儿子的！”

　　听到此处，我面色已经黑成了碳。送我进来的小厮瞄了我一眼，扬声道：“老太太，夫人，苏家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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