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谢冰来了以后，我倒是轻松了不少。谢府里头打理的井井有条，难得的是，其他各处都规整了，唯独老太太的院子没碰。

　　更为让人惊讶的，谢冰不争不抢，不急不躁。做了许多事情，却不会来和你表功。你交给她的，她不会推辞，必会接过来给你办得妥妥当当。不给她的，她也从来不问。

　　若是碰上有些她不懂的，也会大大方方地过来问你，不遮不掩。

　　京都，天香楼内。

　　母亲笑看着我，“你对她倒是赞赏有加！听说谢柔在这里头出力也很大，怎不见你说说？”

　　我皱着眉头，“谢冰此人心胸坦荡，待人真诚。与之相处十分舒服。而谢柔……她和谢滢不一样，看上去是个懂事的。可做的事情，总会让人觉得太过刻意。”

　　“她做什么了？”

　　“接老太太回府那天，谢滢就见过阿宝，当时并不曾有过什么念头。后来谢柔劝她，阿宝身份尊贵，碰不得。

　　谢滢心思就活络了。谢滢和谢柔住一个屋，但凡谢滢有什么动作，谢柔应当很清楚。

　　可那天谢柔偏偏早不来，晚不来，在谢滢已经对我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之后才过来。”

　　“当然这一切都可以说是巧合。我之前也没有往这一层去想。只是后来，她做的太多了。对老太太事之以勤，便是桐哥儿，她也十分用心。桐哥儿刚刚丧失，心思细腻又敏感。但第一次见面，谢柔就有本事让桐哥儿喜欢她。”

　　母亲看着我，“她和谢瑶终归是亲姐妹，桐哥儿对她有所移情也正常。”

　　“娘，你少拿这话来试探我。你要想考考我，直接说就好了。何苦一步步套我的话！”

　　“你这丫头！”被我戳穿了心思，母亲又气又笑。

　　我抱着母亲的一只胳膊说，“我事后找人查过了。谢柔这段时间总喜欢用桃花香的东西，偏偏桃花香是谢瑶的最爱。桐哥儿到底年纪还小，想不到那么多。若是闻到相似的味道，不免会想到母亲，从而亲近几分也是有的。”

　　母亲捡了块糕点给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朝母亲眨了眼睛，笑得极为狡黠，“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个人所求不同。她想要李家大少奶奶的位子，而我正好需要这么一个人，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至于其他……她无权无势，甚至生父生母名声还不好。要想在李家立足，没有我的扶持是不可能的。桐哥儿再怎么样总是李家的长孙，身份摆在那里。她不是谢滢，不会做蠢事。在她不曾有孕，不，应该说，在她没能生下子嗣保障自己的地位之前，她手中唯一能抓住了就是桐哥儿。”

　　“因为她很聪明，聪明人知道，抓住了桐哥儿就是抓住了李家的长孙，抓住了我。她的正室地位就可以屹立不倒。所以，她绝对不会让桐哥儿出半点差错！”

　　而怎么保障她无法有子嗣，这个问题母亲不会问。因为我们都明白，世上有许多秘药。我当日给谢滢的绝子汤是假的，不过是吓唬她。我也无心让谢柔终身不孕。但是让她十年内无法生育还是可以的。

　　十年后，桐哥儿十三岁，已经长大，大多时间也是在外院，踏足内院的机会不多。那时有我们的扶持，他不至于还没有自保之力。到时候谢柔即便再孕，出生的孩子和他年纪差距大，不论哪方面都已经赶不上了。

　　我应该庆幸，这条路是谢柔自己所希望的，如此一来，我便不必为了要推一个好姑娘入火坑而心存愧疚。谢柔又正好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心思不难猜。有些蠢笨之人却往往做事冲动，不按常理出牌，这才是最头痛的。

　　最重要的一点，谢柔有这等能耐，我也不必担心，她是个扶不起的，管不好李文耀的内院，护不住桐哥儿了。

　　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我心情十分舒畅，多了两杯茶，吃掉了足足两盘点心。瞧瞧时辰已近午时。可外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不由皱眉，“不是今日大军入京吗？皇上还要阿宝亲自去接。怎地这时辰了还没到？”

　　“来了来了！小姐！”

　　听到熙春呼喊，我飞奔至窗前。正好看到大军入城，在最前面的乃是甄赵两位将军。后头就是父兄。我朝父兄使劲挥手，“爹！大哥！”

　　可惜，街头巷尾人声鼎沸，欢呼声不绝于耳，我的声音刚出口便已淹没在人群之中。

　　大军继续前行，被大军护在正中央的，是两辆马车，均是四面大开，没有设置车厢的。第一辆坐着的便是平安。第二辆坐着的我是认得的。正是当年太后千秋宴上还同她斗过萧的翁灵公主。

　　韩续曾和我说过，南越送这位公主入京是想要和亲。可几位王爷都已有妻室。南越即便是战败国，也是公主之尊，总不至于做妾室。若是做妾室，便只能是皇上了。

　　我手肘抵在窗台上撑着下巴，想着这位公主是什么心思。却总觉得一双炙热的视线盯着我，我往下一瞧，便与平安的视线不期而撞。

　　由于太过突然，皇上有意将这次大军入京搞得隆重些，因此早几日便向京城百姓发布了消息。今日可算是万人空巷。有些是慕名前来看打了胜仗的将士的，有些却是来看南越的太子和公主的。

　　街上早已拥挤不堪，便是附近的各大酒楼各个窗口也是人头攒动，我未曾料到平安竟能在茫茫人海中看到我。

　　我略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挤出一个微笑来。平安见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欣喜。

　　看着大军渐行渐远，母亲道：“走吧！你父兄还得先面圣。恐怕要到晚上才能回府。我们先回去。”

　　我挽着母亲正准备走，却听闻隔壁房间传来爽朗的笑声。因我们的房间正好在四方格局的一角，隔壁正好是相邻的另一角，而隔壁的房门大开，并不避人。我与母亲转头望去，便瞧见了顾七舅舅和长宁公主。

　　两人不知说些什么，十分开心。顾七舅舅将一个乌木盒子交给公主，公主惊喜万分，“钻石！还是一整套的首饰，你怎么弄来的？”

　　顾七舅舅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犹如天上的星辰，“我说过，我能寻来，就一定能寻来。”

　　“在这世上钻石不易得，却还是有的。难得的是切割工艺，你居然能它做成了一整套首饰，我瞧着这和切割的手艺和打磨的水准都很高。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顾七舅舅听了这话，眼睛更亮了，“送给你！”

　　公主一愣，“我确实喜欢，也确实稀罕，但我不能收！”

　　顾七舅舅急了，只能又道：“这可不是我给你的。我曾与你说过，到过海外异国，还曾住过大半年，你还记得吗？”

　　“嗯！”

　　“当时我与他们交好，也说过不少我大周的情况。他们心生好奇，前不久也来了。我和他们说起你，他们得知你会他们的语言，而且说得很好，心中欢喜。又听闻我说你喜欢钻石，便将这东西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还说想同你见面。”

　　长宁公主本有些将信将疑，但在听闻有海外异国人到访，且还会相见之后，这点将信将疑立刻化为了惊喜。

　　七舅舅见长宁公主收了盒子，心中仿佛有一朵玫瑰悄然盛开。

　　母亲皱着眉头，有些坐不住了。起身便要过去，我忙拉住她，“娘，你这会儿过去不是让公主没脸，舅舅也没脸吗？到时候弄的大家多尴尬。”

　　“难道就这么让我看着吗！他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长宁公主！我是不可以当不知道她和你爹爹的那点事，难得糊涂。可是，要让她嫁给你七舅舅，我总觉得……我……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娘！你也瞧见了，长宁公主看向舅舅的眼神里只有欣赏，没有爱慕。现在就是舅舅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早点控制住。等她们真到了那一步，以你舅舅的脾气，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那娘觉得现在舅舅就能拉的回来吗？”

　　母亲一愣。我叹道：“娘也瞧见了，方才舅舅的样子，眼里心里都是长宁公主，只要长宁公主一句话，一个笑容，他就高兴地跟得了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宝贝似得。你觉得舅舅这个样子，能拉的回来吗？”

　　我见母亲迟疑的，又道：“娘，你也想舅舅开心不是吗？你最清楚舅舅的性子，舅舅不是不想成亲，他是不喜欢受拘束，也是没有遇到那么一个人。如今舅舅好容易有了喜欢的姑娘，怎么会轻易放弃？娘也知道，他是你带大的，若是你死活不肯，以舅舅的脾气，不会忤逆你。可是那样舅舅会开心吗？你会开心吗？”

　　母亲张了张嘴，那些要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来。

　　我趁热打铁，“若是长宁公主一直不喜欢舅舅，久而久之，舅舅自然也会死了心，也犯不着母亲出面还担下个棒打鸳鸯的罪名。若是长宁公主喜欢上来舅舅那岂不是更好吗？这就说明公主对父亲已经放下了。没人惦记父亲了，娘难道不该开心才对？”

　　母亲一瞪眼，轻轻捏着我的鼻子，无奈说：“就你会说话！”

　　我就知道母亲最是心软，上前重新挽了母亲下楼。却在一楼庭院中遇上昭阳公主，不得不停下行礼。

　　“苏夫人和苏姑娘不必多礼。”

　　“多谢公主！上次在宫中，多亏公主出言相助，反倒害得公主受伤。是苏黎之过。一直没能有机会当面多谢公主。公主的伤可都好了？”

　　昭阳今日穿的是男装，头发高高竖起，面目额头光洁，不见疤痕，便知已无大碍，可这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已经都好了。太医院的太医妙手回春。苏姑娘今日可是来看大军入京的？”

　　“是！”

　　“我听闻此事，也想瞧瞧热闹。便求了长宁姑姑带我出宫。只是姑姑来了客人，我在里面呆着也没意思，就溜出来解解闷。以往总听闻苏大人当年骑马赴琼林宴的风采。可惜那会儿我还不曾出生，未能得见。今日倒是一尝所愿。尤其是苏家大公子，瞧来应有当年苏大人之风。”

　　这等客套之词当不得真的。我与母亲面上笑着，彼此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只闻身后昭阳公主的丫头小声不忿，“公主，别人曲意逢迎苏家也就罢了。你是公主之尊，何必要去讨好下臣？现在皇上这么喜欢你，你若是真看中了，向皇上请旨就是。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别人求都求不来，难道苏家还不乐意吗？”

　　我微微皱眉，母亲在我手背上拍了拍，我镇定下来，徐徐离去，全当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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