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段希元派人去请刘润清去办理孩子们的户籍，刘润清去了之后并没有见到他，是底下的小吏帮着办的。

　　“段大人有吩咐什么吗？”刘润清拿着孩子们的户籍文书问道。

　　“大人让我转告刘少爷，虽然将那些可怜的孩子交给贤伉俪收养，但衙门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请您每个月派人来领取十两的经费，如果开支增加，还请刘少爷说明情况，大人会酌情处理。”

　　“嗯，多谢。”刘润清谢过小吏，心中暗叹一声，他内心还是很钦佩段大人的，原以为可以与之发展一段交情，谁能料想会发生这种事呢，不仅做不成朋友了，还得避嫌。

　　罢了罢了，只能说没有缘分，以后能离得多远就多远吧。

　　拿到孩子们的户籍之后，育婴堂遣散工作正式提上日程。夏仲春趁着去江州之前去了一趟育婴堂。

　　“每个人的前半年的工钱为五百文，往后是四百文，粮食一共十五斤，包括五斤细粮和十斤粗粮，这些钱粮你们可以一家人花用，但不能苛待了领回去的孩子，我会不定期走访，如果我发现孩子们被饿被虐待，我不仅会将孩子们领走，还会定她一个虐童之罪。”夏仲春笑一笑：“众位嫂子别嫌我话说的难听，咱们将丑话说在前头，免得以后出了什么事伤感情。若谁想领回去的，在我这里画个押，咱们公事公办。”

　　有几个站出来表示愿意收养，一个爽利的大姐说：“那我就将白露领回去吧，反正我家孩子多，多一个也不费什么劲儿。”

　　五百文钱和十五斤粮食已经不少了，但人心不足蛇吞象，育婴堂为了让奶妈更好的照顾孩子们，经常会炖一些肉汤给大家喝，而且饭菜管饱，大家都敞开了吃，自家并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当即有人问：“这么点儿东西不够吧？”

　　靳嫂子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宋大嫂，这人平时就爱占小便宜，经常偷摸带馒头回家，她立即反驳：“怎么就不够了？我问你，你家那口子一个月能不能挣来五百文和十五斤粮食？现在只是多了吃奶的娃娃，怎么就不够了？难道你还想让育婴堂供着你们一家吃香的喝辣的不成？”

　　那人脸皮厚，梗着脖子说：“这账不能这么算，如果光吃喝，那肯定够的，可这小孩子时常生病，看病抓药不得花钱？个子长了、换季了不得给她换衣服？这可都得花钱，五百文当然不够了。”

　　靳嫂子还想跟她掰扯，被夏仲春伸手制止了，“嫂子觉得少，那就不劳烦你了，今天正好月底，待会儿您领了工钱就可以走了。”

　　“你！”宋大嫂气得够呛，原本以为夏仲春好说话，能多压榨出点儿钱来，没想到竟然是个硬茬子，“是不是觉得开出来的价钱太低，心虚了才这么着急赶我走？”

　　“宋嫂子，这就好比是一场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觉得钱少可以不收养的，我不会强迫你的。”夏仲春在众人面前第一次露出强硬的一面，在对待孩子们的问题上，她一步都不肯妥协。

　　其他人纷纷劝道：“就是，仲春又没有强逼着你收养，你觉得少我却觉得不少了，只是我们回家之后功夫就没现在这么纯了，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照看孩子了，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后边一句话是对着夏仲春说的。

　　夏仲春颔首：“我自然知道大家的情况，只要不苛待虐待，将她们跟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你们怎么照看孩子我没有意见。还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孩子们是暂时寄养在各位嫂子家里，她们名义上是我的孩子，户籍也都落在了刘家，这一点请大家跟家里人说清楚，我不希望看到孩子被打、被卖、被扔之类的情况。”

　　“这个自然，我们已经跟家里说清楚了。”有几个奶妈脑子清楚，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如果能靠看孩子挣钱，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也有几个不太乐意，有的是因为家里不同意，有的则是没有奶水了，还有的想去作坊做工，所以算下来也就只有七八个奶妈同意暂时收养几个孩子。

　　有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夏仲春让谷雨领着住在作坊小院去，让守门的阿婆照顾她们姐妹几个，那边人多，也随时照看着。这么一安排，就解决了一半的孩子归属问题，剩下几个暂时不知道该让谁领走，就留了几个奶妈照看着，其他的奶妈将家里收拾收拾就能将孩子领走了。

　　育婴堂才经营两年的时间就散了，夏仲春比谁都伤感，回到刘家之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嚎啕大哭，把腊梅吓得差点儿撞门了。

　　“她心里不好受，让她哭一哭释放释放吧，你们离得远一些，她不叫你们，你们别过来。”刘润清被腊梅叫来，在外边站了一会儿，吩咐丫鬟们好好伺候着就走了。

　　哭过之后，夏仲春擦干眼泪还得继续忙碌，她从福禄楼定了一桌上好的酒席，让伙计送到育婴堂，大大小小三十口人将桌子拼在一起围桌而坐。

　　看着吃的满嘴是油的孩子们，她强颜欢笑地举起酒杯，向在座的奶妈们致谢：“多谢你们没日没夜的辛劳，才将育婴堂支撑到现在，以后孩子们就交给你们了，她们被爹娘抛弃已经很可怜了，希望你们能一直好好待她们，我先替孩子们谢谢你们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靳嫂子开口道：“其实我们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给我们找这么个门路，我们哪里还能一个月挣五百文钱？不说我们已经将她们看做是自己的孩子了，但就冲着这些钱，我们就不会亏待了孩子们。”

　　众人纷纷迎合，承诺一定会善待孩子们。

　　杯子里只是糖水，可夏仲春却觉得自己要醉了，散伙饭吃到半截她就找借口躲到书房里偷偷去哭了。有人想上前劝一劝，被靳嫂子拦住了，“咱们怎么劝？让她自己发泄发泄就好了。”

　　大人们无法体会夏仲春的悲伤，孩子们却能。几个稍微大一些的孩子望着一桌的好饭好菜，举着筷子吃不下去。

　　天地茫茫，却没有一块她们的容身之处，那是被全世界遗弃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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