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发现论洞悉人心，他一个活了六十多年的人竟然不如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女子，这颠覆了他认为的女子一定不如男子的观点，瞧瞧这个大胆的女子，心怀慈悲，可又不软弱可欺，还足智多谋，愣是将滚刀肉一般的戴阿黑唬得一愣一怔的。

　　听说这位夏掌柜不仅掌握着婆家的粮庄，还自己有个布坊，挣钱本事男子多有不及，所以，女子怎么就不如男呢？这一位，无论从心智上、挣钱上、胆识谋略上，已经碾压了大部分的男子了。戴里正不禁想，要是我有这个有本事的孙女，恐怕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又一想，如果是自己的孙女，别说让她读书认字了，出门都不会让她轻易出，更遑论读书习字、抛头露面了。

　　夏仲春忙了一天，回到家后天都黑透了，刘墉夫妻已经完了饭，刘润清却没吃等着她回来一起吃。

　　“不是说要是我回来晚了，不用等我吗？”夏仲春洗完手，祛除一身寒气，坐在刘润清身边。

　　“今天怎么这么晚？”刘润清抓住她的手，小手凉凉的，他将手中的热茶递给她，“先喝口水暖暖胃，晚上吃汤面。”

　　刘家虽富，但并不喜奢靡，一家人凑齐的时候也就八菜一汤，两主食，再加一些小食水果之类的，要是人不齐，就减两三道。

　　夏仲春一口气喝掉整杯热茶，惬意地叹息一声：“还是家里最好，我今天就在杜里正喝过一口热水，中午在马车上随意吃了几口点心，现在胃里又空又寒。”

　　“我早猜到你今天吃不着正经饭菜，所以让厨房做的汤面。”他问：“今天进展顺利吗？”

　　“不太顺利。”夏仲春摇头：“重男轻女的观念早就跟血液融合在一起了，要想让一些人改变这种观念，只能换血，暂时保住女婴们一条命而已，等她们长大了，依旧逃脱不了被奴役、被买卖的命运。”

　　“好死不如赖活着。”刘润清说：“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慢慢成长到摆脱这种命运，可一出生就死了，那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话虽如此，若观念不转变过来，将来也会变成重男轻女的帮凶，我接触过的人中，大部分是祖母虐待孙女，或母亲虐待女儿，她们在小的时候就没有遭受过娘家的忽视和虐待吗？并不是，正是因为她们曾经遭受了这些，才会在她们做了母亲和祖母之后，将自己遭受的变本加厉还给她们的后代，因为她们已经被彻底洗脑了，她们的遭遇告诉她们，生而为女就是原罪，就应该事事让着兄弟，为兄弟无私贡献。如果观念不改变，不过是将悲剧一遍遍重复罢了。”

　　去年，夏仲春在某个村子里走访的时候就发现这样一个阿婆，多年媳妇熬成婆，将儿媳妇和孙女虐待打骂的不成样子，恨不得让她们一口饭不吃，只一门心思的为家里的男丁贡献，后来还想将孙女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她孙女不乐意，瞅准机会跑了出来，只是运气不好，一跑出来就被发现了。

　　夏仲春刚好路过，将一脸惊慌的女孩儿救了下来，她质问追赶上来的阿婆：“这可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忍心让她为奴为婢？你可知一入奴籍再难赎身，她将来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奴婢，没有自由身，不能想去哪里去，更不能科举应试，他们的前途全都毁了。”

　　那个阿婆当时跟看笑话一样看着她，说：“她是我的孙女，我想打就打，想卖就卖，你算老几啊，管的着我吗！她是不是自由身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孙子等着她的卖身钱出彩礼呢，你快起开，别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也打！”

　　“她是你的孙女，又不是货物，岂容你说卖就卖？你还有没有一点儿慈爱之心？”

　　“狗屁的慈爱之心！”阿婆呸了一声：“赔钱货不都是这样吗？我爹拿我给我弟弟换彩礼，我儿媳妇是被她爹卖给我给她哥哥换彩礼，大家都是这过过来的，你怎么不去问我娘、问我那亲家母有没有慈爱之心？”

　　“难道你被你爹娘卖了，你就要卖你的孙女吗？你被卖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吗？”夏仲春被她气得够呛：“都是女人，为什么将心比心？”

　　“我都我爹娘卖了，凭什么她就不能不被卖？”阿婆理直气壮地反驳：“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她特殊？”

　　这世上，中国人最注重亲情血脉，最注重香火传承，可偏偏是中国人最不将子女当人看。

　　所以，夏仲春认为救人是其次，救心才是最重要的。

　　“换血需要一点点换，慢慢换，否则就会触及某些人的利益，势必被遭受陈旧势力的反扑，慢慢来吧。”面已经送上来了，刘润清给她舀出一小碗面条吹到不烫嘴了，才将筷子递给她：“想改变旧观念，第一需要上位者的令行禁止，用强权去扭转，另一方面需要新观念潜移默化的渗入，现在，你的任务是吃饭，等吃完了咱们再继续战斗。”

　　夏仲春微微一笑，接过筷子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这不是遇到了就难免会愤慨，或许有一天，我见多了麻木了，就不唠叨了。”

　　“依我看，就你这种性子，一辈子都改不了，反正我习惯了，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刘润清日常甜言蜜语。

　　夏仲春还没说什么，腊梅先受不了了，“少爷，您是怎么做到每天甜言蜜语说的不重样的？太厉害了！”

　　“哈哈！”刘润清大笑一声，“你这丫头不会说话，我说的一切都是肺腑之言，怎么能是甜言蜜语？对了，小易没跟你说过甜言蜜语？这就是他的不对了，等我下次看见他说说他。”

　　“少爷！您答应我不说出去的！”腊梅气得懊恼地跺跺脚，一掀帘子跑了。

　　“我怎么听着你们有事情瞒着我啊？”夏仲春咽下口中的面，斜着眼睛看他：“你俩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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