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是奢华皇宫里最违和的存在。相较起那些高床暖枕、金丝银线的寝殿，这里阴冷潮湿、黑暗幽深。

　　住在那些宫殿里的都是身份高贵的后宫嫔妃，而这里的却是被人遗忘的地沟老鼠。

　　她们曾经也是那些高贵的一员，也曾享受过金绸银簪，珍馐美食。也曾在帝王怀里缱绻温存。可是如今，她们都只能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被人遗忘，一日一日的耗尽生命、等待死亡。

　　仅仅一年的时间，沈悠霜已经被折磨得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那张平日里总是精雕细琢、浓妆艳抹的脸，如今不施粉黛，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你也爱冽风吗？”

　　沈倩云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刚刚还气势逼人，疯言疯语的沈悠霜一怔。透过披散的头发下的那双眼睛满是惊讶和恐惧。

　　“你……怎么……？”

　　“你想问我如何得知？”沈倩云笑了笑，这话不是刚刚她自己说的吗？现在怎么会如此惊讶，说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往这里想过，只是你刚刚的那句话，让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是吗？”

　　“对，我爱他。”沈悠霜不服输的鼓起眼睛，瞪着沈倩云说道：“皇甫冽风，龙筱的战神，是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对象，可是我不明白那个苏梦舒到底哪里好，他竟会看上她而不是我。”

　　“所以当太后想要把你嫁给皇上的时候，你就顺手推舟，成为了太子侧妃？”

　　沈悠霜无奈的摇了摇头，仿佛心痛的回忆道：“太后赐婚之前，我曾放下身段去宸王府找过他，告诉他如果他反对，我宁死也不会嫁入太子府。可是……他却无动于衷。仿若事不关己一般。”

　　沈倩云能够想象出当时皇甫冽风的表情，就算是自己的事，他尚且有办法丢给卫南他们去处理，更何况是真的事不关己。一个自己根本没有印象、没有感情的女人，要嫁给谁，与他何干？

　　可是此时，她却又一点点同情沈悠霜。

　　“你和苏梦舒是朋友吗？”

　　“她？”沈悠霜嘲笑的撇了撇嘴：“还不配。我和她一直是竞争对手。无论是宸王，还是才艺。都是不相伯仲的。”

　　这话不假，沈悠霜从小生活在丞相府，自幼余氏就找了京城最好的老师来教导她。那个时候沈仕宗还不是丞相，收入微薄，可是对沈家两姐妹的培育，余氏却是半点不吝啬。

　　那时候的沈悠霜年轻、傲气、才艺俱佳，这样的女子怎么看得上那些毫无建树的男人。而正好如同皇甫冽风这般身份高贵，性情高傲、战功赫赫的男人，正是相陪的。

　　“其实我觉得你和苏梦舒是一类人。”

　　沈悠霜一惊，有些不喜，却安奈着性子问道：“为何这么说？”

　　沈倩云挪了挪坐得有些疼的屁股，慢悠悠的说道：“你和她一样，有着显赫的家事和绝色的才情，你们得到了天下大部分男人的爱慕和殷勤，所以你们都相当自负，认为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应该倾慕于你们的，只要你们愿意，可是选择任何一个男人嫁给他。直到遇到了发皇甫冽风，你的自负才被打破了，你们没有想到他不爱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人。”

　　“你是说，他也不爱苏梦舒。他当年可以差点就娶了她。”

　　“若是他爱苏梦舒，当年就会为她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就会给她那个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位置。而一年前皇上赐婚，他也就会顺理成章的娶了她。他之所以答应定亲，完全是戚妃娘娘的意思。”

　　沈悠霜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沈倩云的意思。的确，如果皇甫冽风真的喜欢苏梦舒，当年就算是为了她，也会争夺皇位。而一年前，花轿迎门，他都要逃婚，更说明了他心里至始至终都没有苏梦舒的位置。

　　原来他所谓的订婚不过是孝顺，不过是“反正不喜欢，娶谁都一样”思想的结果。看来苏梦舒比自己更加可悲，连被干干脆脆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沈悠霜大笑起来，笑得声嘶力竭，笑得眼泪直流。不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同病相怜的苏梦舒。

　　“苏梦舒呢？现在何处？”

　　“去她该去的地方。荒冢为家”

　　“今日你来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你做到了。”沈悠霜收起笑声，扯着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此时看着沈倩云已经没有了一直的那种恨意，只是淡淡的，毫无生气：“你是想告诉我，我和苏梦舒都是皇甫冽风看不上的女人，而你，才是他心里的唯一吗？”

　　虽然这是实话，可是沈倩云却并没有直说，而是换了种更能让沈悠霜明白的说法：“我和冽风是同一种人，我能陪他君临天下，也能伴他荒冢为家。这才是他想要的陪伴。而你和苏梦舒做不到。”

　　“是啊，我们做不到。就连对皇上我也未必能够做到全心全意，更何况是宸王呢？说吧，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

　　“爹爹如今出任吏部尚书，官职虽然降了，不过位置却重要了很多。家里虽没有从前那般景象，却也是风光无限的。三妹妹年纪大了，可我也不会委屈她，将她嫁给了汴京城守将军为妻。至于你……”

　　沈倩云顿了顿，看着沈悠霜的表情。听到自家爹爹和妹妹都有了好的安排，她的表情平和了很多，看来对于自己的生死，她是半点不会在意了。

　　“说吧，毒酒还是白绫。在这宫里十年了，我什么没见过。在我手上结束的那些宫女的性命也是数不清。如今轮到我，我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在那之前，我想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你有了身孕。”

　　今日明明是晴天，可是却是惊雷不断。

　　“你……骗我，我入宫十年，怎么可能现在才有身孕。”

　　“从前，太后怕沈家独揽大权，所以让人在你的饭菜里放了绝孕的药，伤了你的身体。之后皇后知道了，一直在派人为你调理。可是没有效果之前还不敢告诉你。前两日太医为你诊脉之后报到了摄政王府。”沈倩云拿出一封太医上呈的医表递给沈悠霜：“所以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打掉孩子，赐你毒酒，以贵妃之礼下葬，不牵连沈家任何人；第二生下孩子，降位为嫔，搬到月溪阁。你选吧！”

　　沈悠霜看着手里的医表，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双手不住的颤抖着，低声应道：“我选第二条。莫说是降位为嫔，就是贬我为奴，我也要生下我的孩子。只是……”

　　看出她的担忧，沈倩云应道：“你放心，皇上那里我会去解释的。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保证你能够平安一生。”

　　“你为何要帮我？”沈悠霜看着这个她妒了一辈子，狠了一辈子的女人：“你不恨我？”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这时候来句歌词是不是有点俏皮，可是却很应景：“你我不过是女人间的嫉妒，并不是深仇大恨，若是你肯放下，我又何必纠缠呢？”

　　“多谢。”

　　这是沈倩云第一次到后宫，以前常在电视里看到，那些后宫里总是会跑出一些疯疯癫癫的女人，抱着一个假孩子，或者叫着皇上的宠幸。

　　其实在这样的地方，恐怕还没有等到你被时间磨疯，你就已经香消玉殒了。而尸体往往是被扔到了外面的乱葬岗，仍虎狼啃噬。就连家人都不敢为其收尸、立冢。

　　沈悠霜无异是幸运的，有一个沈倩云这般的妹妹。可是她也无异是可悲的。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女人，一切都只能依靠命运。

　　而自己，恐怕是最幸运的那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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