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沈倩云处理林炎和沐澈之间那段三角关系。汴京便传来了消息，说汴京派了使者带着皇上的赏赐而来，恐怕再有五日便可以到达。

　　沈倩云难得出现在王府的书房，许久没有参加这样的重要会议了，还一时间有点接不上话。

　　皇甫冽风将她安排在软榻上，盖了厚厚的软被，自己则坐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生怕她有一点不舒服。

　　自从沈倩云怀孕一来，王爷的脾气就变化无常。有时候开心得一个人偷偷的笑，有时候却一个人坐在一旁生闷气。谁也不知道今日、此时王爷是何种脾气，只能随时随地察言观色，生怕撞到了枪口上。

　　不过今日有王妃在，王爷的脾气自然平和很多，大家也可以各抒己见，书房的气氛一时间和谐了许多。

　　“汴京来的是谁？”沈倩云端起参茶喝了一口，苦苦的味道她还是习惯不了。从前世到现在她一直不喜欢这种无病进补，可是现在的身份和情况，她是无法拒绝的。既然拒绝不了，那就好好接受便好。

　　沐轩撇了撇皇甫冽风，见后者只是关心王妃冷不冷，饿不饿的问题，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才站起身拱手道：“听说是翊王和……苏阁老！”

　　“苏阁老？”沈倩云疑惑的望向皇甫冽风，后者却一脸慵懒：“苏阁老年纪不小了，这么冷的天气，千里迢迢还真是辛苦。”

　　“不过想来汴京也没有什么适合的人了，苏阁老来也算是派出了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个人。看来皇上是给了王爷天大的让步了。”

　　“让步？恐怕不是吧，皇上的意思应该是先给了你脸，再提出条件，若是到时候我们不同意，反而就显得我们不识时务了。这办法，看来是有心人为皇上想的。”

　　沈倩云说得不错，这办法的确是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为皇上想出来的。派了身份尊贵之人，赐了贵重、奢华之物，若是宸王收了，那便是他承认了分封的关系，只要承认了，无论他占据多少地方，他都要俯首称臣，年年进贡。

　　可是若是他不接受，那么便会理亏。让天下人觉得宸王不识时务，皇上都给了天大的面子和恩赐，他们却半点不懂感念恩德，到时候失了民心，就算汴京不出兵，恐怕青州这八州十三郡也保不住。

　　看起来稳赢的局面，皇上自然是半点也不愿耽搁，就算是年节将至，大雪纷飞，还是让仪仗队尽快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汴京。

　　不探明皇甫冽风和沈倩云的态度，皇甫弘昱恐怕连这个年都过不好。

　　“既然如此，我们该见吗？”

　　“当然要见，不然更是落人口实。我也想听听咱们皇上会提出什么要求。”沈倩云一口气把参茶喝完，等眉头终于舒开，才转过头看了看一直坐在角落不曾言语的沐澈，此时这种场面也不是探讨他私事的时候，便也不多言。

　　仪仗队倒是半点不耽搁，说五日便真的是五日到了。

　　数个月未曾见到苏阁老，他看起来苍老了不少，原本就慵懒的神情，此时看起来竟然佝偻了不少。身材消瘦，瘦骨嶙峋，完全没有了当时在汴京时候的威严。

　　而翊王看起来还是当初那个潇洒风度翩翩的模样。

　　“见过宸王，王妃！”

　　“见过九哥，云儿。”皇甫清泽从不称呼她“王妃”或是“嫂嫂”，不过她也懒得纠正，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皇甫冽风虚抬一下手：“快起来，坐吧！”

　　下人们很快端来了热茶和炭盆，让两位使者暖身。四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没有半句话，整个房间只有炭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清泽才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张明黄的圣旨，递给皇甫冽风，脸色一如既往的顽劣：“本来圣旨应该宣读的，可是九哥这里哪有这许多规矩，你看看便好。”接着他压低声音：“不过别人闻起来，你还是要说本王是宣读了的，而你宸王殿下也是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接了旨的。”

　　沈倩云淡淡一笑，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的谈论和汴京有关的事了，看来皇上派翊王来还真是对了。

　　看完了圣旨，皇甫冽风随手递给了身旁的沈倩云。半点没有开口的意思，而京城来的使者却也只是各自“忙”各自的，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苏阁老拿起手旁一本沈倩云闲暇时看的游记随手翻着，而翊王则端起桌上的点心细细品尝。任谁看了都不像是谈判的氛围。

　　“他希望我朝贡？还要年年进京述职？”沈倩云收起圣旨，放到一旁，笑着说道：“可以，只是我们想要一个真相。八年前的真相。”

　　皇甫冽风望着沈倩云的脸，眼里充满了感激和宠溺，那些所谓的真相其实只是他一个人的真相，对于沈倩云没有半点意思。可是沈倩云却为了他心里的期盼而与天下为敌。这样的情分是他这一生都感激且无以为报的。

　　两位使者闻言均是一顿，翊王抬起头看了看皇甫冽风，才沉声说道：“九哥，当初的事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样。不错皇上当年的确带兵进宫逼迫了父皇，可是却绝对没有对父皇下杀手，对戚妃娘娘亦是如此。至于打败南陵害得紫阳全灭的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看一旁的苏阁老，谁都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苏梦舒。

　　皇甫清泽继续说道：“不过这七年的禁锢和暗杀倒是真实不假，只是那也是源于胆怯和忌惮。九哥你该明白。”

　　“翊王殿下说得不错，当年苏梦舒的确是做了背叛国家，背叛紫阳军的事情，不过王爷就算恨也不该以百姓性命做饵吧！”

　　“阁老说得不错，只不过我们并不是分封，而是占山为王，这进贡和述职，到真是觉得没必要。”

　　苏阁老和翊王倒是不纠结：“我们只是宣读圣旨，至于王爷做不做，如何做，便不是我们能够主导的了。只是那门外的数十箱赏赐，王爷最好还是留下来，别让我们这冰天雪地的又带回去。”

　　皇甫冽风到不客气，那些赏赐倒是一样不少的收了下来，交给了向家兄弟充作军饷和肃州建设的费用，倒是半点没有用作王府的开销。

　　听到了所谓的真相，皇甫冽风心里并没有开心起来，其实这么多年，他也派了许多人去查探当年的情况，得到的结果和苏阁老、皇甫清泽说的差不多。

　　先皇只是气急攻心才殡天，而他的母妃也是因为听到他兵败失踪的噩耗，加上先皇殡天的打击，才想不开于寝宫自焚殉情。这些虽然有皇甫弘昱的责任，却也不是全部责任。

　　至于苏梦舒，当年皇甫弘昱的确许给她皇后之位，让她挫败紫阳军，杀一杀皇甫冽风的气势。可是不知道其中产生了什么变数，她会倒戈向了南陵大皇，造成了紫阳打败。

　　“你打算如何？”

　　沈倩云拉着皇甫冽风冰冷的手，她知道皇甫冽风并不是真的只是想知道真相，或者说所谓的真相早就存在于他的内心。

　　他想要的只是一份化解内疚和自责的理由，七年前虽然他深受重伤的回到京城，可是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如果自己可以再快一些，也许能够救下父皇和母后也不一定。

　　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发生的事便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无论你有多聪明，多厉害，多高贵，都无法改变那些已经发生了的事。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们适当的记忆或是忘记。

　　一味的沉溺在已经发生或是过去的事情里，毫无用处，只是涂添伤感罢了。这个道理如同皇甫冽风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可是未见到父皇、母后最后一面，却成为了他一辈子的遗憾和心结。

　　“事情如何我早就知道。”皇甫冽风垂下头，看着脚前的地面，他很少用这样低沉的方式说话：“我只是觉得如果皇甫弘昱没有逼宫，而我又可以早些回来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沈倩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这样仅仅凭着猜测去回答，和欺骗有什么不同。沈倩云不想欺骗他，所以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他，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就如同抚摸一个孩子那般，很轻、很柔、很小心的拂过他额间的每一缕长发。

　　偶尔划过他脸上的银质面具，那冷冰冰、尖锐的触感，让沈倩云的心也跟着凉了起来。

　　以前孙大夫也提议过可以为他找来去掉疤痕的草药，可是都被他拒绝了，原以为他是习惯了如今的模样，懒得去做修饰。

　　而此时此刻沈倩云才终于明白，皇甫冽风留着这疤痕，是想要一直告诫自己记住过往，记住自己活着的理由。用这样的方式来怀念过去，实在让人心疼。

　　可是这就是事实，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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