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雅原本对秦漠南存有几分防范,但这几日见他对姐姐如此用心,便又生出几分好感来。
秦漠南拱手:“菊雅姑娘。”顺德跟在秦漠南身后,亦恭敬行礼。
菊雅颔首回礼:“秦公子有礼了!你此时过来可是有事?”
“没事,因顺德有事找你,我便与他一同过来看看兰馨,她下午可还好。”
“自公子离开,便时时念着公子。刚刚才劝她喝了药睡下,这会儿刚睡着。”
秦漠南点点头。
顺德走上前对菊雅恭敬说道:“菊雅姑娘,顺德有事要单独说与姑娘听,可否劳烦姑娘移步?”
菊雅疑惑,顺德能有何事需要单独说与她听?虽然疑惑,却仍是点头应允。
顺德恭敬上前,抓着菊雅轮车背后的把手,缓缓向院外推去。
顺德推着菊雅来到门口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停了下来。
菊雅道:“你推我来此所为何事?”
顺德一路过来,心里早是七上八下,为难至极。
下午他问大哥,该如何将菊雅姑娘支走。秦漠南只道:“这还不简单么,你只说你喜欢她便是。”
“什么?”顺德吃惊大叫:“这,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这般草率!”
“不过说说罢了,你又何须当真。你就当是逛了次烟花巷,同那些烟花女子说了几句情话而已。”
“这,这又怎会相同。菊雅姑娘是良家子,岂是那些烟花女子比得了的。”
秦漠南侧头看一眼顺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顺德,调侃道:“好兄弟,论长相,烟花巷子里的女子确没几个比得了菊雅姑娘。你若作不得假,那便当真,岂不更好!”
顺德急得挠头抓耳,连声道:“大哥,这可真是愁煞我啦,你还这样拿我打趣!”
“好,好,好。我不为难你,办法已经替你想了,你若觉不妥,可自己想想其他办法。”
顺德想了整个下午,思来想去,每想一个办法,却总被自己否定。刚才推着菊雅的轮车,脑子里却又飞快地将下午想的点子过了一遍,最终还是被自己否定。
菊雅开口问他何事,他还未开口,脸已涨得通红。
另一边,西瑶阁院中。
此时菊雅已经离开,秦漠南站在院中,看着琴儿微笑问道:“素闻琴姑娘心灵手巧,正好我随身带的香囊有几处破了,姑娘可否帮我看看,能不能补好。”
琴儿道:“我看看。”
秦漠南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给琴儿,琴儿看了看道:“几处线头散了”,
“可还补得好?”
“这是用的宫里的线,不易配,我找找看能否找到相衬的线来。”
秦漠南面露难色道:“不想竟是这样麻烦。”
“倒也不难。你且等等,我这便回房找了线帮你补了来。”
“那就有劳姑娘了!”
“秦公子莫要客气。”琴儿说着便拿着香囊回房。
烟儿一边将水倒入水缸,一边张着耳朵留意两人说话。一见琴儿拿香囊进房,便疾步往兰馨房内走去。她一边进房,一边将身上外衣扯下,露出穿在内侧的白裳,继而又将自己的头发扯散。
烟儿一身雪白衣裳走到兰馨床前,秦漠兰跟在烟儿身后,心中一愣。她这一身白裳,是在扮谁?
秦漠南正发愣间,却见烟儿手脚麻利地拍着刚刚睡下的兰馨。
她拍着她的脸,沉声说着:“兰馨,你不认得我了么。你看看我是谁?”
兰馨喝了药睡得迷迷糊糊,忽觉有人拍她的脸,她恍惚着睁开眼,赫然看见一白衣女子站在她眼前。
“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苏慧呀!”
兰馨惊恐地瞪着眼睛,吓得浑身发抖。
“我……我……不认得你,我不认得你。”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你难道不记得那个惨死巴陵的苏慧吗!”
“我不记得,也不知道谁是苏慧。”
“我受了针刑,身上六拾捌处穴位都被扎上了钢针,我是活活被痛死的。你不记得我,我却不能不来找你算帐!”烟儿森然说着这些话,秦漠南站在门口脸色却已变得铁青。
烟儿缓缓将手伸到兰馨面前说道:“你看看我的手……我的手已经废了,再画不了画,也再无法抚琴了。”
烟儿的手碰到兰馨的一瞬间,兰馨吓得直往床角缩去,脸上早已满是涕泪:“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苏姑娘,你放过我罢,放过我罢。我,我,没杀你,真的,真的!”
烟儿披散着头发,翻着眼睛,烛影之下,只觉极是恐怖。兰馨双手环臂,死死将自己的眼睛埋进手臂中,哪里敢抬半点头。
她语无伦次地念着:“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给了叶锦程一些钱。是他,对,是他,是他要戳你那么多针的!”
“若不是你给他钱,那叶锦程又何需取我性命!”
“不是,不是!”兰馨呜呜地哭着,继而又抬起头,看着烟儿,伤心地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呀!我,我不能离开秦郎,他需要我,我也离不开他。对不起,对不起,只有你死了,他的心才真正属于我!所以你必须死,别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也是没有办法……”兰馨说到这里哭得更加伤心。
烟儿爬上床,向着兰馨缓缓爬去,兰馨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正在此时,嗖地一下,一只绳镖从秦漠南身后窜出,直逼烟儿。烟儿还未反应过来,一只脚便被软绳套住。执绳之人正是菊雅,她一脸盛怒,双手使足力气向后一拉,将烟儿生生从床上拉了下来。顺德亦赶了过来,心中满是惆怅。原是准备好一肚子的说辞,临到刚才却是半句也说不出来。
顺德支吾了半天,菊雅愈发疑惑。想是姐妹之间的感应,菊雅不再耐心听顺德说话,用手拨动轮车上的轮子,焦急返身。顺德急了,抓住轮车扶手说道:“菊,菊姑娘,你怎么啦,我话还未说完呢。”
菊雅回过头,厉声对顺德说道:“你们最好别玩什么花样,我姐姐若是出了何事,我不会放过你们!”
顺德一愣,松开双手。菊雅得了自由,便拨动轮车的轮子向院中赶去,刚进院门便听到兰馨的叫声,她使尽全力向着姐姐房中赶去。
菊雅冲入房中,正好看见烟儿披散着头发,向着姐姐身边爬去。她怒火中烧,抽出腰间绳镖向烟儿甩去,绳镖瞬间缠住她的脚踝,菊雅腕上使力,那绳镖顶端的飞镖绕着绳子打了个结,牢牢绑在烟儿腿上。此时正好琴儿亦闻声赶来。菊雅看一眼琴儿,琴儿会意,接过她的绳子,三两步奔到屋外,跃到檐上横梁。
烟儿被琴儿一路拖了出来,她将绳子自横梁另一边拉下来,只见烟儿尖叫着被倒挂了起来,烟儿一顿乱喊:“秦公子,救我,快救救我!”
菊雅一心只想着姐姐,双手转着车轮,往姐姐床边赶去。来到床边,柔声说道:“姐姐莫怕,有我在这儿,没人能伤你。”
兰馨听到菊雅的声音,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瞬间扑到菊雅怀中,紧紧抱着她不敢松手。菊雅伸手轻轻安抚兰馨。
琴儿将绳子绑好之后,怒气冲冲地来到屋内,对秦漠南厉声道:“原来让我补香包是假,将我支开才是你的本意吧。”琴儿说着又看向顺德道:“你们计划得倒是周详,顺德将菊雅姑娘带出去,你来把我支走,又教烟儿扮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来吓兰姑娘。”
兰馨伏在菊雅怀中,早已吓得浑身不停颤抖。菊雅侧过头,一脸凌厉地盯着秦漠南质问道:“秦漠南,你到底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秦漠南此时脑中一片混乱,哪里管菊雅及琴儿对他说什么。
她的声音、她的模样,一声声、一幕幕,在他耳边响起、在他眼前闪过。
他仿佛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白衣胜雪,衣袂轻扬。她翩然回头,眉间微蹙:“人生世间,如白驹过隙、似轻尘弱草,不过转瞬,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却又似看到她双目含泪、伸出手,一阵淡淡的檀香袭来,她覆住她的嘴:“莫再笑,你越是嘻笑,我却越觉凄苦。”
他又看到她两颊绯红,赧然颔首:“我不是神仙,哪里看得穿他人的心思,不过多花些心思罢了。”
“你放心去罢,我等你!”
……
秦漠南此时,满脑子都是她的声音、她的样子,如何还听到菊雅的斥问。
琴儿见秦漠南不理睬菊雅姑娘,怒上心头,拔出墙上长剑,便指向秦漠南:“快说,你究竟对兰姑娘做了什么?”
秦漠南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琴儿手中的剑,剑尖离自己尚有一寸。突然间,他向前一步,胸口直往剑尖逼去。琴儿吓一跳,忙撤回手中的剑,却听“噗嗤”一声,那长剑还是浅浅刺入了他的胸口。
他直直地盯着琴儿,满脸悲愤。
“你,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琴儿原本理直气壮,此时被他这样一看,不禁心虚起来。她错了吗?难道不是他使计来害兰姑娘吗?明明是他的错,为何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了他的样子!
秦漠南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来:“哼,我秦漠南不过贱命一条,你若要,拿去便是!”
秦漠南说完便转身离去。顺德见秦漠南毫无顾忌地转身便走,忙疾步跟在他身后。
琴儿未料到秦漠南如此态度,一时间愣住,不知如何应对。待反应过来,秦漠南早已怒冲冲地离开了西瑶阁。
琴儿一时没了主意,回过头来对菊雅问道:“菊姑娘,这,这该怎么办?”
菊雅见了秦漠南此番模样,心中便暗自怀疑他是否已经知道了姐姐的秘密,因而再不敢做声。
她看一眼吊在屋外房梁上的烟儿,对琴儿道:“你去问烟儿,她扮的是谁!”
菊雅这话还未说完,却见姐姐忽然坐起来,惊恐地摆着手:“苏姑娘,放过我,放过我!”
菊雅黯然垂下头,她照顾姐姐这么久。姐姐的疯话,旁人听不明白,菊雅自小与她耳鬓厮磨、交颈而卧,如何听不明白。
琴儿犹豫,是否还要再问。
而烟儿早已将屋内菊雅二人的话听得清楚,急切说道:“菊雅姑娘,求求您放过我罢。我什么都不知道,是秦公子,是他给我钱,要我扮成今日这副模样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烟儿不断地哀求,琴儿则看着菊雅等待她的指示。
菊雅黯然神伤,叹了口气道:“原本指望着他来,姐姐的病会好一些,却怎想到……唉,我早该料到会有今日之事。罢啦,罢啦,姐姐既是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又如何还能与他计较!”
“那——烟儿该如何处置?”
菊雅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只见烟儿连声哀求:“菊雅姑娘,求求您,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发誓,我以后再不会为几两银子做这样的事啦,求您,求您啦!”
菊雅叹口气,对琴儿摆摆手,道:“算啦,放她下来罢。姐姐如今这模样,我还是为她积点德罢。”
“那就这么便宜她了么?”
“让她出府,以后再不许进这里。”
“好。”
……
秦漠南疾步回到了他所住的摘星楼。顺德一路跟在他的身后,却不敢吭声,他跟随大哥这么多年,极少见到大哥如此生气。他心里满是疑惑,那烟儿到底搞的什么鬼,弄得病情刚刚稳定下来的兰馨姑娘复又发病,同时也惹得大哥如此生气。可是,此时他却一句也不敢多问。
秦漠南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里,走到桌边,慢慢坐下。虽是盛夏,房里却令人感觉一阵寒意,连空气都似被凝结。
顺德跟着进了房,站在他身后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开口也不妥、不开口也不妥。
正不知所措之际,却见秦漠南突然转过头来,双目冷然盯着顺德,只看得他心里发虚。他喊了一声:“大哥!”
秦漠南盯了好一阵,缓缓开口道:“慧儿死了,你早知道了吗?”
“大,大哥,你听我说……”顺德一阵慌乱,话还未说完,却见秦漠南抽出墙上长剑,直指向他:“趁我现在还能管住自己,你马上给我出去,不然,别怪我不顾兄弟情面!”
“大……”顺德还要再说,那剑尖已然指向他的胸口,顺德只得乖乖退了出来。
……
盛夏的阳光格外毒辣,兰馨的疯病愈发严重。刚走出莫氏地牢不过数日的秦漠南,此时亦是一身汗臭及酒味。
一日复一日,他日日以酒为食,既不出门也不理人。任顺德如何在门外劝慰,都不理睬。
皇宫,琼华阁。
宫中的宝安,百无聊赖。天天盼着哥哥回来,可如今哥哥回来了,她却愈发孤单了。
她仍旧每日去父皇宫中陪他一阵。他虽身体愈发不好,却仍是日日为朝中事务操劳。宝安心中不忍,多想能帮帮父皇,却半分力气也使不上。
哥哥近来身体已是好了许多,情绪却极是不佳。向姐姐此前还时不时来宫中与自己说笑解闷,如今哥哥回来,她却住进了崇真寺,为哥哥祈福。
喜欢心若轻尘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心若轻尘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