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常清破天荒地没有回避温霖棐的眼神,更没有出言与她辩白,而是在原本紧绷着的紧张神色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彼时温霖棐的眼前已经模糊出了重影,只隐约看到了裴常清勾起的嘴角,她也跟着笑了笑,眼角似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只是她已感受不到了。
马车停在飞雁山庄门口时,谢怀风整个人都无比的平静,她的手很凉,她很冷。谢怀风脱下衣服盖在她身上,把温霖棐从车上稳稳地抱下来。而后在路过之人的目光注视下,一路将温霖棐抱回了她的房间。
因为出发时温霖棐还留着一口气,谢怀风并没有把她受伤的事情告诉谢怀瑾几人。所以当谢怀瑾几人得知温霖棐是被谢怀风一路抱进来时,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她怎么了?”谢怀瑾在温霖棐床边蹲下,视线直直落在温霖棐还挂着些许笑颜的脸上,指尖颤抖着伸向她的鼻下。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昨天还给我送了信回来报平安。”谢怀瑾三言两语间便已泣不成声,她埋头在谢怀风怀里,泪水浸湿了谢怀风的肩头。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是我太过大意,我没意识到那是个局,要是我当时带着她一起去……”谢怀风忽然停下来,“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如果有如果,世上也没那么多事与愿违。
裴常清没有进飞雁山庄,他站在大门口,看着谢怀风把温霖棐抱进去,抱回她的家。
“喂,你就不能笑一笑吗?”这是温霖棐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照做了,可是,她看见了吗?裴常清不敢肯定。他现在只后悔,太多的话没有告诉她,太多的东西没有展示给她,一切都太晚了。
裴常清从白天站到了晚上,守门弟子实在看不下去,换班时顺路去告诉了谢怀风一声。彼时谢怀风正坐在廊下喝酒,浑身酒气,整个人便醉醺醺踉跄着出去了,怀里还抱了一坛酒。
“你还不走。”谢怀风把酒坛扔给他,裴常清面无表情的接住,他阴冷的脸色在黑夜里显得过于阴沉。以前他胡子拉碴,根本看不清表情,现在他的神色一览无余,却总是一副冰块脸,谢怀风仔细想想,倒觉得有些无奈。
“等送走她,我再走。”裴常清把酒坛放在脚边,没有半点想要喝酒的意思。
“我一直很好奇,你跟霖棐不是不对付吗?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这个问题困扰了谢怀风很久,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问出来。
“感情的事情,没人能说得准。”裴常清低下头去看酒坛,“就像这酒,今天之后,我再也不会喜欢它了。”
谢怀风愣了半晌,无奈道:“你这个人,真奇怪。”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知道吗?令仪她也……”
“二小姐?”裴常清这几日一直在鹿州徘徊,并不知晓毓灵宫发生了什么,毓灵宫不常与江湖来往,所以许多消息几乎难以传出来,更不会像夜雨盟或是平遥山庄这样,一举一动都受着全江湖的瞩目。
“珩衍已经去了,算算日子,说不定都该回来了。”谢怀风不觉感慨,“多事之秋啊。”
裴常清这才听明白了谢怀风话里的意思,语无伦次道:“怎么会,二小姐她,为什么?”
“具体我也不知道,情报上只说了是暴毙,至于具体原因是什么,等珩衍回来了,应该就知道了。”谢怀风从裴常清旁边拿过酒坛,狠狠灌了一口,“你不回去看看吗?”
裴常清的神色越发黯淡:“我已经,与毓灵宫没有关系了。”
“也许只是她的一时气话,人都走了,纠结生前的这些事,还有什么用?”说到此处,谢怀风笑了笑,眼中却闪着泪花,“霖棐还说过这辈子都不想再见我了,还不是允许我天天在她跟前晃荡。”
“不一样。”裴常清摇摇头,道,“二小姐从不说气话,她当时说给我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看不出来,令仪还有这么绝情的时候。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谢怀风一直对他的过往十分好奇,不管是醉流霞,还是现在的裴常清。
“有些事情的立场不同,还有一些,确实是我做错了。”即使在这种眼看着要掏心掏肺的情况下,裴常清依旧对往事讳莫如深。毕竟飞雁山庄与平遥山庄的关系人尽皆知,他告诉了谢怀风,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
“不管怎样,如果你还是想去看看她,就去吧。逝者已矣,有些事情,也该随风飘散了。”但是有些事情,这辈子都不会过去。谢怀风永远记得燕婉对他说过的话,温霖棐的仇,他记在账上,到时一并让燕婉还回来。
“那个人,你怎么处置了?”裴常清问的是刺杀温霖棐的凶手。
谢怀风的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阴狠:“让她承受比霖棐多千倍百倍的痛苦,千刀万剐,死不足惜。”除此之外,他还派人把女子的尸体送去了那家客栈,他知道,燕婉一定在那里。这份礼物,不管她喜不喜欢,都得收下。
燕婉对着血淋淋看不出原本面貌的女子,面色平静地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抬下去。
“领主,要不要……”
“不必,小孩子耍脾气罢了,这种程度的威胁吓不到我。”燕婉的脸上有着畅快,“他杀再多的人,那个人也不会活过来,恰恰证明他心中的怨气难消,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才对。”
“还有一事,毓灵宫前些日子办了丧事,似乎是,为二宫主所办。”
燕婉眼底的震惊久久不能散去,她怔愣了许久,才缓缓道:“二宫主,是上官令仪吗?”
“正是。”
“她身强体壮,怎么会突然就……”燕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大妥当,连忙换上了冷脸,“可查明了原因?”
“听闻是因中毒而亡。”
“毓灵宫不是号称神医遍天下吗?什么样的毒,竟连她们都解不了。”燕婉蹙起眉头,最重要的是,下毒的人会是谁?
“这便不得而知了。而且,前段时间毓灵宫附近村子的井水里也被人下了毒,不过应该不严重,五六天的时间便全解了。”
“下毒的是同一个人吗?”燕婉觉得此事有蹊跷。
“下毒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且毓灵宫的老宫主在二宫主下葬时宣布,今后会挑选一批弟子修习毒术,只为自保。”
“有趣。”燕婉心底仅存的一点悲伤已然被好奇所替代,“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这二宫主莫不是因为中了自己所制的毒才死的吧。”
听燕婉如此说,下属便大着胆子道:“说不定,附近村民中毒,也是毓灵宫在以此测试毒性。”
“是啊,自作自受。”燕婉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挂在了眼角,却还是不肯停下来。
自作自受吗?她又何尝不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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