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

　　人生多少事情是舍不得的。

　　生时舍不得死，爱时舍不得分离，痛苦时舍不得片刻的欢愉。然而这舍不得不过是求而不得的一点自我挣扎。

　　顾蓁猛然扑上萧屹的身体，将头埋在萧屹的怀抱里，呜咽道：“陛下您可曾想过，这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这六个孩子，还有臣妾，若是没有了您该如何是好？您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

　　萧屹像是哄骗似的拍着她的后背，感觉自己的衣裳都湿了一大片：“这哭什么，最近真是越来越爱哭了，看的朕多心疼。你别怕，朕会叫岐山王替你看着这片江山等着佑儿长大，朕会等着你……“

　　说到这里，萧屹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道：“朕也会等着你，一起，好不好？”

　　顾蓁埋在他的怀里一个劲的点头，头一次这样失态，可是在萧屹的眼中却觉得她娇憨无比。萧屹在心里无奈道，怎么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女子叫自己这样没法子呢，可是手还是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继续道：“好啦好啦，再哭下去就要变成花猫了。一会儿叫乐安和佑儿看见，可是要被孩子们笑话的。”

　　顾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她一直以为自己从来没有爱过这个男人，对他只有应当应分的忠诚。可是在这一瞬间她被内心的巨大惶恐而淹没，不知道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失去。若是只是最开始刚入宫的顾蓁，她可能只是坦然的面对着一切的发生，然后用所有方法促使着自己演着一出戏给萧屹看，然而此刻顾蓁是不需要任何表演的。她下意识的感受到痛苦，令她四肢都酸疼的无以复加，像是有人在往她的躯体里面灌着冰水，让她只能靠哭泣去发泄心中的痛苦。

　　萧屹看她哭的心疼，自己却永远不能哭，只能紧急地抱着她道：“不要这么伤心，知道吗？”

　　顾蓁终于哭得痛快了，要把这么久以来的压力和恐惧都哭的一干二净，才通红着眼睛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萧屹的衣襟不仅湿了一片，连她的胭脂水粉都因为眼泪通通的沾在了他的衣服上。她瞬间红了脸，连忙起身避过萧屹的目光道：“臣妾下去洗把脸。”

　　孙保来看见顾蓁这个模样出来还有些奇怪，以为十多年没有红过脸的两个人竟然今天吵架了，明华夫人还哭成了这个样子。等到他被萧屹叫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萧屹的衣服上也一片狼籍，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夫人在跟陛下撒娇呢。

　　萧屹叫孙保来换了自己的衣裳，看着被换下来的衣裳道：“这件不必洗了，就这么收起来吧。”

　　他这么说完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情和顾蓁一瞬间神色的变化，忽然笑的十分开怀道：“朕那个箱子，放到那里面去。”

　　孙保来愣了一下却没有多问，答应下来便抱着衣裳下去了，只是从此待顾蓁更为尽心不提。

　　萧屹重新躺回床上，又拿着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抬起帕子看见一点血迹便连忙藏在了手边的一个匣子里面。他动作熟练，显然是已经重复过很多回了，所以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是安心的笑了一下，看着收拾好了的顾蓁走向自己。他冲她招了招手道：“阿蓁，你过来坐。”

　　顾蓁回去之后就开始着手安排乐安的亲事。她又亲口问过乐安喜欢什么模样的，乐安也是大大方方道：“女儿所喜欢的，必然是要这世间一等一的名士，天生风骨品行高洁，亦要两袖人间识得苍生辛苦。”

　　顾蓁看着她稚嫩的神色充满了固执的坚持，恨不得就此把她扔出宫廷去让她自己去挑选究竟要喜欢什么人。若是喜欢上了就带回来，只要她看的过去眼就行。可是现在这光景，她又去哪里选什么名士！

　　顾蓁劝道：“未央儿，你从小主意就正，母妃从来都不曾阻止过你。可是你要知道，如今你的驸马都是出身名门贵族的世家公子，年纪轻轻。你所说的一样已经是难得，若是两样恐怕难以周全。”

　　乐安道：“那女儿就不嫁！女儿贵为皇女，何必屈于随便一个男子，必要选中自己合心的男子才能嫁了过去，否则又有什么意义！”

　　顾蓁看着她，忽然想起那年春日她的大姐瑶光公主执意要嫁给封岚山为妻闹得与姜后母女离心，这才一脚踏入了自己的陷阱将姜氏的错漏捕捉的一丝不差。或许这两姐妹有着相同的血液，所以有着同样的尊，决不肯屈就于自己的不爱和这老旧的规则。

　　顾蓁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母妃会请今年陛下传宴请各家带上适龄的男子。到时候你穿着男装假装是你二哥，你就去看一看吧，若是相中了谁会来告诉母妃，母妃为你请旨。”

　　乐安不曾料想顾蓁竟然会如此通情达理，兴奋的脸都红了：“母妃如此信任儿臣，儿臣绝不辜负母妃。”

　　顾蓁在她长大之后第一次抱住她，而她身上的味道还是乐安记忆中的那样没有分毫的差别：“母妃期待你什么呢，不过你有一个如意郎君，能够欢欢喜喜一辈子。若是没有也不怕，母妃自然会照顾你一生一世，让你逍遥喜乐。”

　　乐安抹了一把脸，意气风发道：“儿臣为您选个好女婿！”

　　顾蓁看着她的模样，心中熨贴，只是笑道：“既然你如此说，母妃也就放心了，你也只管去就是了。其余的事情母妃自然会为你打点妥帖，只是一样，人品一定要好。这荣华富贵你父皇都能够许给你，可是未来夫君的人品还要你自己把握。你现在也大了，也明白了人心的可怕，你的未来关乎着你的母妃和你的弟弟，所以这期间必然会有人存心阻挠，母妃希望你能够从现在开始就学着明辨这些是非。”

　　乐安怔怔看着顾蓁，蓦然跪在她裙边道：“母妃放心，儿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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