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苏太后去世的事情给萧屹带来了太大的打击，自从岐山王回来之后萧屹的病情就开始不可挽回的恶化起来。林聿墨现在身为太医院院首，每每在羣祥殿请过平安脉之后都会过来和顾蓁禀报一声，说的也绝不是在萧屹面前那般粉饰太平的词汇。

　　顾蓁作为最了解萧屹病情的人，在忧心他身体的同时不禁开始担忧如果现在萧屹有个万一，那么已经十三岁的二皇子绝对是最好的人选，除非——

　　她是皇后。

　　只有正宫嫡子才可以不顾长幼顺序而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帝。

　　顾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希望自己可以被萧屹封为皇后。可是这么多年她的地位再未有任何变动，不知道是不是萧屹本身还没有选定自己的继承人。只有确定了太子的人选，那么太子的母亲就会被封为皇后。

　　慧妃当年作为昭贵人入宫的幕后黑手，这些年来在顾蓁面前从没有抬起头来。可是她一点都不着急，因为她拥有着最好的砝码，就是已经十三岁了的二皇子。二皇子聪敏好学体格强健，登基之后不需要很久就可以大婚亲政，那么顾蓁也就变成了不足为虑的踏脚石。就像是慧妃知道一旦顾蓁成为太后她就将失去所有一样，顾蓁也明白只有佑儿成为太子她们母子三人才有能够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顾蓁传召来张牧之吩咐了几句，微微笑道：“百里先生这么多年，也该为本宫说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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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顾蓁正陪在萧屹床前，看他一阵咳喘之后胸腔里发出风箱一般的声音，如同肺部被裹缠在一团浓痰里面无法正常呼吸。

　　她看的皱紧眉头抬手抚平萧屹的胸口，倒了一杯茶给萧屹润喉，温声道：“陛下快喝一口吧。”

　　萧屹喘着气喝了一口交给顾蓁，看着她重新坐回到自己身边，忍不住抬手握住顾蓁的手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可是一直这么咳嗽着，一动都觉得肚子疼。”

　　顾蓁便为他按揉着肚子的肉，笑道：“这是秋天气候一变，陛下多用些润肺的，慢慢就好起来了。”

　　萧屹摇了摇头，忽然看向顾蓁道：“今日前朝提起立储。”

　　顾蓁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愣，等到想要掩饰已经来不及了，索性连掩饰也都不再掩饰了，疑惑道：“陛下为什么要和臣妾说这个呢？”

　　“哦，朕忘了，你一向不管着这些的。”萧屹蓦然笑了，对顾蓁道：“如今你身为夫人，又懂经史，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顾蓁认真的看着萧屹一言不发。她眼中的男子已经被病魔长久的折磨的不像样子，往日温煦的眼神开始变得浑浊，唇部无论喝了多少水都发干爆皮，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拿捏着故意力度尽量避免咳嗽。最开始她以为这是一位优柔寡断的贵公子强行担负起了天下，后来发现他骨骼之中当真流着皇族的血液有着执掌天下的野心。她比谁都了解萧屹有多么想证明比起先帝他是一位多么勤政爱民的君王。他要给这天下海清河晏，给这苍生国泰民安。

　　但这只是梦想，他终究只做了一点复兴，故而心中更加不甘。

　　顾蓁轻轻弯下腰靠在萧屹的胸膛上，努力的握紧萧屹的手道：“陛下会好好的，臣妾不担心这些。”

　　萧屹抚摸着她的发髻，柔软的发丝上缠绕着精致的金翠首饰。那上面打造的喜鹊蝙蝠万寿图样是她从前都不用的，现在也都戴在了头上，这样不声不响的为他希图一个好意兆。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还有谁能够保护她呢？她会不会被以前的敌人所欺辱？不知道为何，萧屹眼前浮现出这样的假想便觉得不可忍受：“阿蓁！”

　　“陛下？”

　　萧屹回过神来看着顾蓁依旧在自己怀中仰起头疑惑的看着自己，不禁嘲笑自己真的是病糊涂了。然而一颗心被大火烧过似的督促着她开口道：“阿蓁，你可愿意做朕的皇后吗？”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心里落了一块大石头。下一刻他又提起了心，既担心顾蓁不肯答应自己，又害怕顾蓁是为了权势才答应自己。

　　顾蓁的眼角忽然凝结了一滴泪，像是毕生辛苦凝出一颗露水。她笑颜初绽道：“臣妾愿意和陛下，葬在一起。”

　　世上最动听的情话是什么？

　　萧屹总是没有个定论，可是此时此刻顾蓁所说的这句话或许就是他在情之一字上毕生所求的所有。她像是没来得及用各色骈词修饰，脱口而出的一句普通白话，却令他如此怦然心动。

　　顾蓁心如擂鼓，紧握着萧屹的手许诺道：“臣妾生生世世陪在陛下身边。”

　　简简单单一句话，是萧屹下定的最后一句决心。

　　顾蓁没有料到她最想要的东西来的如此轻而易举。或许多年相伴的情意终究给了自己水到渠成的封后大典。

　　萧屹颤抖着拥抱着她，用最温柔的语气哄着她：“好，朕答应阿蓁，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没有其他人。”

　　一生之中他有过许多女人，或有美貌或有才情，也有过很多很多的故事。其中也有过缠绵悱恻，也有过痛断肝肠。可是在千帆过后，他能够预感到自己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刻，他身边是这个从始至终不曾变过的女子，是他的葳蕤生光，是他的明华夫人，也会是他的皇后。

　　他现在已经很少有精力去治理朝政了，有的时候咳嗽起来恨不得把肺叶都从嗓子里咳嗽出来。羣祥殿里萦绕不去的药味苦森森的，无论怎么开窗户都散不出去。孩子们很少愿意呆在这里，妃嫔也都不大过来了。只有顾蓁一直陪着他，是他心中唯一的亲人了。

　　佑儿是个好孩子，虽然进学不久，却聪敏有加思路开阔，性情仁善却不缺少他姐姐的坚定。这已经是他能够做的最好的选择，也是他一点私心纵容的最后一片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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