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县入冬的季节格外冷,整个冬天木青都没有再出门,因为太冷了,而且胸口上的刀疤隐隐泛红,木青吓的大气也不敢喘,唯恐它发炎红肿,若是病情恶化导致最后不治,她哭都没处哭去。入冬后的半个月以来几乎天天都在下着小雨加雪,让人出去做事都不爽利,自殷四娘和李大虎来到她们家后家里情况终于好过多了,李大虎伤口恢复的很快,一个月以后就恢复如常,只是低调的像是另外一个人,不是天不亮就去隔了三条街的码头装货卸货就是闲暇的时候去县城外的山里打些猎物改善改善伙食,五个人看起来开支大了一些,但是进项也多了很多,四娘会些绣活,有活计时就和丽娘浣浣衣,没有活计时就和丽娘绣些绣品放在布斋里寄卖,日子过的不说红红火火,吃饱穿暖是肯定的。
不知道当初四娘和丽娘说了什么,丽娘让他们两个留了下来,可能看在四娘有孕在身的份上吧。四娘现在怀孕五月,肚子已经显怀了,她和李大虎两人还住在木青收拾的杂物间里,不过现在的杂物间已经被四娘拾掇的仅仅有条,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木青再没有一个小小的工作间给她配药。
李大虎夫妇坚持要给木青为奴为婢,木青无法只得和他两订了一个协议,就是救命之恩换做她家三年的劳役,三年期满后两不相干,他们可以自由寻找去处。他们夫妇还欲再说,被木青一句:你们若真是去官府入了奴籍,将来四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怪你们吗?这才作罢。
其间也不是没有来打探当日治病的夫妇去哪的好事邻居,只是木青回答的都是说她也无能为力,最后那妇人带着相公不知道去哪了?四娘出现在这胡同的时候已然碰头垢面,胡同里真正认识他们夫妇两个的本就没有,上次热心的大娘恐怕现在再来辨认梳洗一新的四娘都不认识了。
丽娘对外都称四娘夫妇是从苍城逃难过来投奔他们的,住在胡同里的大都是贫苦人家,各扫门前雪都不够,谁还有兴趣关注你家里来了几位亲戚。
皑皑的白雪不停的再下着,今天家里的五人都没有出去,李大虎拿着铁锹在院里的三间房顶上不停的铲着厚厚的积雪,前几日胡同前面的一家小厨房被积雪压塌了,所幸当时是在夜里家里人都睡在主屋里这才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过这倒是都给胡同的乡亲们敲了一个警钟,这下到下雪的日子家家户户都有个男丁去屋顶上铲雪,木青家还幸亏有个李大虎,不然她和丽娘细胳膊细腿,能不能在屋顶站得稳都不好说,更别提在拿着铁锹去铲雪。
明日就是除夕,四娘和丽娘在屋里准备绣最后一批绣品,明天去布斋里交完活以后再在市集上买些对联和茶碟回来,虽然逃难路上本就不易,更别提能和亲戚朋友相遇,只是新的一年,无论是哪家都要对新的一年寄托美好的愿望。两个妇人也是在随县过的第一个春节,四娘丈夫好起来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在健康的成长着,她对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
两个妇人绣着绣品,一旁的木青对女工一窍不通,只能一边和远哥儿下下她教的五子棋,因为适用于古代的象棋和围棋她一个也不会,一边看着手上的医术,自从上次手术治好了李大虎丽娘的那一番话敲打醒了她,治好了李大虎是运气,李大虎年轻力壮抵抗力强,这才命大的没有遇到并发症。如果下一次的手术对象是老人或是幼儿呢?这两类人群抵抗力是最差的,他们能扛过并发症除非奇迹能够出现。看来她只能老老实实去学好博大精深的老中医才是主要。
哎!空有一身的本事却不能施展真是惆怅啊!难道西医离开了现代精密的仪器就只能如同常人一样,对一些本就小小的手术也无奈吗?
除夕当天,一大早远哥儿就兴奋的从床上爬起来,自己穿戴好就掀开帘子扑到在木青的床边:“姨姨,大懒虫,快起来,今天娘亲带我们去集市里买酥糖哦!”
木青睡的朦胧,被这个小子吵醒老大不乐意:“小姨不去,远哥儿自己去吧,小姨要睡觉!”说完用被子捂住头隔绝被子外远哥儿吵闹的声音。
“姨姨!姨姨?”远哥儿不死心,还用小手拽着木青的被子,无奈被子被木青拽的死紧。
穿好外套的丽娘抱起了自己的儿子慈爱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姨姨身体不好,你还去闹她,姨姨是不是白疼你了?”
远哥儿皱着笑脸纠结道:“娘今天要给远哥买酥糖,我想喊上姨姨一起去吃嘛!”
点了点他的小鼻头,丽娘说:“你可以带回来给姨姨吃啊。”
远哥儿这才作罢,丽娘重新给木青盖好被子,带着远哥儿出了屋子的门。
老是阴雨连绵的天气,木青很不好过,身上的伤口又再反常的疼,有的时候还牵连到后背,感觉自己就要瘫痪在床了。起不来,还是躲进暖暖的被窝里取暖。
丽娘和四娘交完活计以后领着远哥儿去集市上挑选一些布料,准备给家里的几个人都做一些新衣裳,丽娘看四娘都挑一些粗布,“你呀,我们大人穿粗布还行,明年三月份你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来了,也要做一些里衣,小孩子的皮肤娇嫩,你还是买一些软和一些的布料!”
四娘连忙摇手:“那些料子我也看了,太贵了,一匹要几十文呢!”
丽娘拉着她的手又走到那放布料的地方:“一个小孩子的内衬能用到多少布料,买吧!”
四娘有些手忙脚乱,她原以为做奴才就要低声下气,可在木大夫家根本没有奴才一说,木大夫麻烦她做什么都客客气气的感谢着,平日里家里也没什么活,现在她肚子大了丽娘连厨房都不让她进,平日家里的浣衣活计都不让她弄了,只让她坐在房间绣绣花,这样的生活哪怕在乡下一些怀孩子的妇人都不能享受到,而她这个信誓旦旦的说要给木大夫为奴为婢的人天天都在过,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还欲拒绝,丽娘打断了她。
“打从你进了我们家,我和木青有谁把你当过下人?咱们同病相怜,都是从苍城逃难过来的,一般的平头百姓,不兴主子奴才这套,你也不用在意这些,我不会这样,木青就更不会了。”丽娘在苍城也是穷苦人家出生,已经是生在这个朝代的底层,又怎么会去想着奴役别人。
“这......”四娘无措,听丽娘这样说,她不知道在木大夫家该如何摆自己的位置。
丽娘安慰的说:“木青和我都是不计较的人,你就当我们是家人,如果觉得不能接受,当搭伙过日子的也行。”
四娘看着笑得温婉的丽娘,眼里的泪水又要涌出来了,丽娘赶忙摇了摇她:“今天可是除夕的,哭可不吉利,把日子过好才是正事。”
“娘,好没好啊,说好要给我买酥糖的呢!小姨还等着我酥糖呢!”被他娘牵着手防止走散的远哥儿不耐烦了。
听到远哥儿的吵闹声,四娘才惊醒,擦了擦眼泪笑了笑:“好,我就让掌柜的给我裁一些到时候等孩子出生做内衬!”
“这就对了,以前我们日子难过的时候,有什么好的木青都紧着远哥儿,说什么苦谁都不能苦孩子,也不知道她从哪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语。”提到木青,丽娘也笑了,“快些,给木青买些药膏就回去。”
四娘疑惑:“木大夫怎么了?”
丽娘叹了一口气:“逃难路上被贼人所伤,一到阴雨天气就遭难了!”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两个人都没有再提到。
长寿堂的楚大夫百无聊赖的用抹布擦着药台,伙计都放回去过年团圆了,家里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后院里准备今晚除夕的吃食,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生意都被济世医馆抢光了,现在的光景岂是一个寡淡两字可以形容。
“大夫在吗?”丽娘几人走进长寿堂,因是要新年伊始,柜上都被擦的干净到发亮。
楚大夫这两天好不容易看见一两个客人连忙迎过来:“在呢,可是身上哪里不爽利?”
丽娘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大夫误会了,我妹妹上次被刀割伤的伤口有些疼痒,想问大夫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用的药膏?”
只是来买药膏啊!楚大夫心里热情骤减,一罐药膏能卖几个钱呢!
“诺,这是青草膏,消炎化瘀,早晚抹两次,不消两日便会好,五文钱。”声音明显随意了不少。
丽娘五文钱交给楚大夫,楚大夫这一抬头就看见了牵着远哥儿站着的殷四娘,惊讶的看着她:“你不是当日在济世医馆的那妇人?”
四娘看着这个大夫也想起来了,这个就是当日帮腔济世医馆那无德秦四郎的大夫,也不理他,翻了一个白眼。
楚大夫想清楚其中的怨怼,也不生气,看她现在已经显怀的肚子,这不应该啊,这么早就改嫁了,孩子都有了?
丽娘知道再让这个大夫问下去就该坏事了,匆匆付过钱后拉着两人就走了,楚耀申还准备再问一些,看到她们此番作态也呐呐的闭了嘴,又回柜台擦着不存在的灰尘。
除夕晚上,胡同里家家户户都放了鞭炮,木青她们也不能免俗,李大虎放了一个小鞭炮,也当是参与这个热闹的气氛。
饭桌上的吃食很丰盛,红烧肉,酒酿圆子、考虑到四娘怀孕在身特意为她熬的老母鸡汤、远哥儿喜欢的甜食麻糬饼,四娘特意烙的玉米饼,因为有李大虎这个男人在,还特意给他打了二两酒解解馋。
李大虎听这个名字像是一个很朴实的农夫,事实上长的很刚毅,用现代的审美来说很有型,浓眉大眼的汉子,他也不是一味知道只会蛮干的人,在码头不过短短一个月就是一伙挑夫的头头了,这样的行动力倒让木青对他刮目相看,但只要木青和丽娘一夸他,立马就只会傻笑,这种男人有勇有谋,难怪四娘会嫁给他这个一穷二白的乡下男人。
李大虎举起酒杯向着木青举着:“木大夫,我这条命就是您给的,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还死而后已,你当上战场打仗呐!”木青笑着说,也举起了酒杯:“看来你和四娘这个才女在一起久了才气也沾了不少呢!我旧伤在身以茶代酒了啊!”
李大虎笑的更灿烂:“夫人厉害,还是夫人厉害!”
“贫嘴”四娘笑骂道,也举起了水杯:“木大夫,我们一家三口的命都是您给的,我也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感谢您的再生之恩!”
丽娘看他们相互敬来敬去“今天好菜备着,你们这是非要喝水喝到饱吗?”
几人相视笑了起来,木青又端起茶杯敬了丽娘一杯:“丽娘,这杯我要敬你,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木青!”
丽娘被这三人笑看着,脸上也起了红晕,“木青你这是,哎呀!”说完,端起茶杯也一口气喝了下去,“好了,吃菜吃饭,远哥儿不许只吃麻薯,木青和四娘多喝点鸡汤补补......”
小厨房里温暖如春,屋外的小雪下着,来年又是一个好年景,地上的白雪铺满了整个随县,市集里只有寥寥几家开了门的店,绝大多数都是关着门亮着灯在屋子里吃着团圆饭,空气里弥漫着炸完的烟火气息,无一不在彰示着这个热闹的春节。
这是木青在这个世界的第六个年头,边境的五年半加上这里的半年,说不孤独都是假的,唯一陪伴她走过来的弟弟木青城现在都生死不明,在边境的那几年青城在身边的那几年才是有安全感的吧,彼此都是唯一的亲人,而现在,丽娘和远哥儿会上京找她丈夫团聚,四娘有李大虎的地方都不惧,现在想想只有她一人是孤家寡人。
天大地大,青城啊,你在哪里呢?
而千里之外的南蛮王都,一位身穿玄服的男子站在城里上仰望着天上纷纷不绝落下的雪,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残酷如鹰般的眼神,配在一张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身远高七尺,穿着冷酷尽显的黑色玄服,令人想起草原上耐心等待猎物的毒蛇,充满危险性。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他头都没有回,淡淡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君昊无奈的问:“你怎么看都不看就知道是我?”
他没有回答君昊的问题,“他怎样了?”
君昊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已经按计划走了,王子,你再耐心等等。”
君昊知道耶律尊再下一盘很大的旗,王宫里所有对这盘棋有利的人都会被当做旗子,神不知鬼不觉。这次回来的耶律尊让他觉得非常陌生,隐隐有些不安。他现在也很矛盾,他既希望耶律尊不要变,可是也清楚的知道不变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骨头渣子都不会吃一点,那么不被人吃,就只有去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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