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会不会将她纳入后宫，这个念头不是暮北修刚刚生出的，就在她昏睡的那三日里，皇上同郁言提过的，那日，他与桓阳王都在。

　　郁言以郁凉出生乡野，疏于管教，眼睛还与常人有异为由婉拒，孙常侍还特意去言府看过昏睡中的郁凉，也查探过她的眼睛，的确与人有异，这才令皇上暂时搁浅了此一念头。

　　可当下，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

　　就在埋完千云，他为她清洗头发的那一日。

　　那一日，她什么也没做，乖乖任他解下那条护着眼睛沾了血迹的黑绫，然后，她就用那一双久违的棕黄眸子静静的凝视他。

　　暮北修记得自己当时险些被她的双眸吸了魂魄，他木然的问她：“什么时候？”

　　她照旧不与他说话，只深深的凝望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有了不想看见她那双眼睛的念头，他希望她的眼睛永远不要恢复，因为他不介意。

　　他怀着复杂烦躁的心情帮她束好头发，又给她烤了兔子。

　　她乖顺的像个孩子，在他打猎时松开他，等他回来时又缩到他怀中，不是圈着他的腰就是搂着他的脖子，但不与他说一句话。

　　他为她绑上黑绫，又忍不住解开，想看到她整张脸。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一个女人好看，好看到他不想让别人看到。

　　快走出深林的时候，她突然出声了，她问：“你为什么成亲？”

　　他想了想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来阻止我？”

　　“我让乐坊的姑娘们去阻止你了。”她认认真真的回答。

　　“我没见到她们。”他狐疑的深思。

　　然后，她看了看天，从他怀中跳下，只顾往前走，又不再与他说话了。

　　他摊着手在原地站了会儿，追上她，拥她入怀中问道：“小鱼，所以你恨我了是不是？”

　　她没有挣脱，也没有回答。

　　他不想让她卷入身边的漩涡，想让她没有顾忌，便没有与她解释太多。

　　可现在，他是不是没有机会和她解释了？

　　——不——不可以——小鱼——

　　暮北修虽然中了毒，但殿门口的尚林军依旧被他一一甩开，毫不迟疑的推开眼前这扇大门，入眼的一幕狠狠刺痛他的双眸。

　　文丰帝背对他而站，正对他的是紧抿唇瓣的郁凉，刺痛他双眸的是：他们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见他不经通传就闯进来，文丰帝松开郁凉的当下挂上不悦。

　　郁凉惊讶之余也不禁替他捏了把汗，而下一刻，她呆呆的站立在原地。

　　暮北修微微踉跄着身子‘咚’的一声跪地，他努力张嘴，可就是说不出话。

　　文丰帝转眼看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郁凉，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个来回，笑着伸手扶起暮北修，佯装责怪道：“爱卿不好生躺着叫大夫解毒，跑出来做什么？”

　　暮北修试图催动内力，心口立即一阵刺痛，但好在他能发出一阵低哑的声音了，他说：“皇叔，郁凉是我妻。”

　　这话瞬间令文丰帝变了脸色，不止他，连郁凉也吓得重新跪地，急忙解释道：“陛下恕罪，臣女与侯爷的确私下里拜过堂，但那时侯爷并没有婚约在身，而且只是因为臣女中毒将死，侯爷心生怜悯，才与臣女结为夫妻。”

　　“放肆，身为皇室中人，你不知道成亲拜堂需要媒妁之言吗？”

　　文丰帝这话听不出任何感情，暮北修继续催动体内内力，但这次他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文丰帝打断，“没有媒妁之言，便做不得数，何况你已经成家，这件事往后无需再提。

　　朕晓得你是想替郁凉求情，放心吧，朕会明察秋毫，暂时不予处置。”

　　不与处置的意思是什么？暮北修瞥一眼地上跪着的人，似心有灵犀搬，郁凉亦抬头看他，此时她依旧裹着眼睛，他看不出她的表情。

　　“蓄意制造流言蜚语中伤朝廷命臣之女，此事便交由宣武侯彻查，至于郁凉，虽不至酿成大错，但总归对宣武侯造成伤害，朕就罚你去上林狱打扫送饭三个月，你可有异议？”

　　郁凉战战兢兢的叩首道：“臣女谨遵圣命！”

　　文丰帝点头走出大殿，经过顾少䜣身边，道了句：“顾爱卿，她就交给你安排了。”

　　“微臣领命。”顾少䜣说罢拱手恭送文丰帝离开。

　　院中众人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不约而同看向大殿门口跪着的郁凉。

　　郁凉散去力气瘫坐在地上，还没缓和一缓和，整个人突然就被暮北修抱起来。

　　“侯爷，你放我下来。”

　　郁凉挣扎的空档，暮北修猝不及防的咳嗽起来，嘴角有如麻线粗细的血红立即让郁凉停止了挣扎。

　　她朝着他身后大喊：“阿爹，你快过来！”

　　听到女儿的叫喊，郁言大步追上暮北修，手刚抓住他的肩膀，就听郁凉急切道：“阿爹，快帮侯爷解毒，我不知道怎么突然严重成这个样子。”

　　郁言顺着郁凉的方向看去，暮北修脸色几近惨白，嘴边的血液带着可疑的暗黑，他看向郁凉，疑惑她为什么下毒给宣武侯？

　　饶是暮北修此刻心火中烧，诡异的疼痛一直盘旋在心脏周围，久久不散，但他抱着郁凉走的很稳，就像那座深山老林中一样，让郁凉感到平静、安心。

　　暮渊与其夫人匆匆追随过去，桓阳王等人也都往暮北修的住处崧修阁而去。

　　苏子阳总算放下了心头的一颗大石头，但以后如何请得暮北修原谅，这件事有些困难啊。

　　白榆同白迎走在人群后面，她拉住白迎的胳膊，慢下步子走了一会儿，才望着前方说道：“什么时候回家？”

　　“姐姐，”白迎扯了不达眼底的僵笑侧眸唤了她一声道：“我还回得去吗？那个家从来都没有容下过我，这里，很好。”

　　“迎迎，凉儿回来了。”白榆五味杂陈的说出这句话，她知道对于如今的白迎，这话有些残忍。

　　“我知道。”白迎坦言回答，丝毫不在意道：“我不会打搅他们。”

　　走进崧修阁的院门时，白榆轻声与她道：“迎迎，我和夫君都会等你回来，那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可是，她该怎么回去？白迎没有问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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