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小小茅舍里仅有一块木板，一块不厚不宽的木板，一个人躺在上面，刚刚好。

　　是，这块木板上此时此刻躺着一个人，一个半张脸模糊的女人，可她完好的另一半脸，郁凉和白榆都次不及防的吸了一口冷气。

　　“凉儿……”白榆情不自禁惊呼出声，虽然眼睛紧紧闭着，可她分明就是先前的郁凉。

　　郁凉踉跄了小半步，怎么……不是！

　　她忽而蹲下，伸手触摸女子的脸，“没有，怎么会没有？不可能……”她自言自语出声，这女子没有易容的痕迹，肌肤是真实的，甚至，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一丝丝来自血液的温度，这人……还活着！

　　郁凉受惊不小，直接坐倒在地上。

　　而她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恍惚了白榆的心神，的确，这一番举动，在旁人眼里，俨然成了另一层意思。

　　不得不让人怀疑：木板上躺着的‘郁凉’是被她陷害成此番样子的！

　　苏心汶一把揪住郁凉的前襟，她就乖乖的随着力道站起来，微微仰视着苏心汶，抽出一席心绪：先前的自己能长的比寻常女子都高挑些，估摸着有一半原因要归功于眼前这女人！

　　“怎么，她没死成，你害怕了吗？”苏心汶的声音忽而空虚的好似没有灵魂，轻飘飘的落入郁凉耳中。

　　“是有些害怕，却不是因为她没死。”郁凉组织着词句回答。

　　苏心汶笑，冷笑，白皙修长的手指松开郁凉的衣襟，继而一点一点游移到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处，轻轻的按压了下，很轻，唯怕弄坏了似的。

　　“不……暮夫人，你不能……”

　　白榆失声的阻拦让同苏心汶对视的郁凉将目光下移，原来苏心汶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指粗细的匕首，是银色的。

　　这种轻小型的匕首莫非是暮家独有的防身武器吗？

　　郁凉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也有一把，是暮北修落在梨林中，她二次返回时捡起来的。

　　因为使用过，所以格外清楚，匕首虽小，锋利程度非同一般，只要全身没入，应该是可以碰到心脏的。

　　“扑哧”，郁凉笑出声，语气轻松不以为意，“苏心汶，怀胎，是不是很痛苦？尤其还是个本不该到来的生命。”后面一句话，颇具抑扬顿挫的感觉，眉眼笑开的她慢慢抬起头来。

　　刚刚对上苏心汶的眼睛，心脏跳动的地方好像塌陷了一小块儿，痛！

　　“不，你错了，她很乖，很听话，在我肚子里从来不闹腾。”苏心汶说着这话，眼里闪过慈母的光，亮晶晶的一瞬。

　　郁凉陡然失神，就连再次袭来的痛也只是皱着眉，没有呻吟出一点儿声音。

　　苏心汶的手轻颤，她笑的勉强，继续说话，好像以此来缓解她内心的紧张，“当我晓得有个生命孕育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的确很害怕，可只有一天，我仅仅害怕了一天，就收拾好包袱离开将军府，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吗？”

　　“你想把她生下来。”郁凉顺着她的寻问回答。

　　苏心汶脸上的笑自然了一点儿，她道：“是，既然她来了，我为什么不要，而且，因为她的到来，我振作了起来，第一次为人母的感觉很充实，她微小的心跳追随着我，砰、砰、砰，那是我最喜欢听的声音。

　　我白天听，晚上也听，从未有过的安心，我甚至可以感觉的到，她是多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是以她努力的长大……”

　　……嘀嗒……泪水从郁凉的眼眶里溢出来，滴在苏心汶的手背上，她不知为什么，心，很慌，还有轻微的痛，她盯着郁凉的眼睛看。

　　“后来呢？”郁凉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白榆正不动声色的靠近苏心汶。

　　“后来……”苏心汶恍然跌入了回忆，“后来，我的夫君回来了，他来找我，他不能接受我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我们第一次有了争执，他第一次打了我……”

　　苏心汶多出的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痴痴的低笑：“我不怪他，他失手罢了，他不是故意要打我，可是他不太想看见我，他当日晚上就离开了，回了帝京。

　　没关系，我一早就做好了打算，做好了被他休掉的打算，可是，休书迟迟未来，郁言却来了。

　　郁言，他来照顾我，他是太医，他帮我切脉，他说如果这个孩子没有了，以我虚弱的身体底子，会伤了根本，会失去做母亲的权力。

　　我笑，怎么会呢，我从没想过不要她，我说我喜欢她，但和他郁言没有一分关系。

　　郁言没走，他留下来照顾我，每天，他都带我出去，给不同的人看诊，不收银子，我就坐在他旁边，听那些来往的人诉说他们的故事，他们很喜欢郁言，喜欢和他讲一些琐碎的事儿。

　　不得不承认，那时，我心情很好，凉儿就在那个时候踢了我一下，她第一次踢我，那是她三个月大的时候。

　　我高兴的让郁言听，他也很开心，他说这表示我的凉儿很健康，会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没有出闺阁时，我喜静，没有出过远门，嫁给暮渊以后，却是没有机会，将军府的琐事需要我，他也很少回家。

　　可怀着凉儿的那几个月，郁言总会带我到很多地方，我们扮作寻常的百姓，走一走停一停，有他在，我不用担心孩子的安全，他每日都会帮我诊察。

　　他会养蛊，养一些简单的小虫子，等天上的禽鸟来啄食，而后，他会命令那些禽鸟围绕着我转，五彩斑斓，各样各色的鸟儿，它们不伤害我，像唱曲儿一样鸣叫。

　　还要香草鱼，他会采很多不同种类的草放在鱼的肚子里，架在火上翻烤，阵阵香味儿扑鼻。

　　他说他只会做这个。

　　日子过的很快，很快就到了我临盆的时候，我一边害怕，一边期待。

　　为了我能顺利的生产，郁言亲自帮我接生，我知道，他学习了好些时候，他一个大男人接替了稳婆的活儿，可是，我更安心，少了很多害怕和紧张。

　　凉儿，很顺利的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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