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丰七年秋八月十二日，帝诏曰：朕闻暮渊爱卿复苏，实为上天眷顾，洪福泽备，今顺应天意，特将朕之皇妹赫连子蘅赐予宣武侯为正妻，择吉日完婚，钦此！”

　　“臣叩谢陛下恩典！”暮北修站起身，恭敬接过圣旨，微微偏头示意一旁的石九敬上一个木盒，与眼前宣读圣旨之人又道：“有劳孙常侍，本侯的一点儿心意，还望笑纳才是。”

　　孙常侍是伺候皇上批阅奏章，传达圣意的中常侍，此刻他眼缝弯了个浅弧，阴柔的脸庞挂着赞赏，雌雄难辨的声音里有几分刻意压下的尊敬，低声道：“老仆承了侯爷的情，自当报答，这几日，侯爷且先闭门谢客，专心孝敬暮将军即可。”

　　孙常侍说完这一句富有深意的话，接过石九手中的木盒，持了拂尘与暮将军道了句“恭喜”后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出了侯府。

　　暮北修抬眼对上的地方，一袭青衫的男人与孙常侍岔开，往自己这边绕过来，幸灾乐祸的模样直叫他脚底板发痒。

　　暮渊暗云积蓄的脸看到来人，问道：“夜儿，最近朝堂上可有什么不妥？”

　　“姑父，进屋说吧，这天瞧着是要下雨。”

　　“苏子夜，你适才过来可碰上一个眼睛缚黑绫的女子？”

　　暮北修突然的相问叫暮渊本不好的脸色变成勃然大怒：“逆子，你怎敢放她一个姑娘家独自离开？”

　　苏子夜微愣，莫非刚才那个女子……他又看了眼恢复如初的暮渊，猜测的空档，暮北修已然疾步走出侯府。

　　然而，哪里还有郁凉的半分影子。

　　孙常侍来此之前，他正准备暗中随着她，看看她坚持离开侯府究竟有什么夙愿未了，不想这一耽搁，她居然消失了。

　　眼见雨点打落，暮北修已不知不觉转了三条街，街上的女子很多，他只专心找那个身高出类拔萃，水色襦裙还系着三尺黑绫的女子，她到底去哪儿了？

　　※

　　对于帝京，郁凉不陌生，无论是她小时候生活的僻林还是后来离家出走的两年，总归都在帝京的归属范围。

　　离开侯府，她抄了一条人流量不多的小街，一路快步疾行。

　　体内的情蛊和怨蛊即将消失，是，她强烈的感受到它们之间水火不容的较量，这样下去的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而她也将再无后顾之忧。

　　只是，她得趁这之前，凭着体内女人气息的指引找到阿爹，她不知道阿爹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但这只情蛊的身上有很淡很淡的气息属于阿爹。

　　天色越来越暗，郁凉不经意的往身后瞥了一眼，随即大步跑起来，确不知何时，身后一丈远的距离处尾随着一个奇怪的人，心里的恐惧如当下落在头顶上的雨点一般密集，她迫使自己跑的更快。

　　可她如何想得到，那人只是轻点脚尖的功夫，不消片刻就来到她前头。

　　郁凉又赶紧将自己的身体稳住往另一个方向跑，只是一眼，她就认清了这个追着自己的人是谁，他们是她三年前不得不离开帝京的原因。

　　这条路诡异的寂静，明明申时才刚过，郁凉经过的人家却是闭门不出，就连寻常人家该有的欢声笑语也听不出一丝一毫，两侧高墙围成的巷子里，只有她喘着浊气吸着冷风提腿拼命的跑，身后的男人锲而不舍的追随。

　　可是，前面没有路了，巷子的出口被一堵墙封死了。

　　郁凉背对着墙慢慢的，一步步后退。

　　“郁凉，三年不见，你不认识我了吗？为什么跑呢？”男人一步步逼近，语气里有理不清的失落，还有道不明的恨意。

　　郁凉退无可退，背脊抵在墙上，雨水从头顶滑落，湿了眼睛上的黑绫，男人突的一拳捶打在她头后的墙壁上，‘咚’的响声带出了郁凉难以抑制的尖叫，“啊——”

　　男人没有一丝动容，愤愤的掐住她双肩，似要将十指陷进去以期能掏出什么一样，“说啊——”他大吼，“为什么跑？”

　　“顾、顾公子，你放开我……”郁凉无济于事的挣扎着，眼睛又一次传来刺痛。

　　男人不仅不放过她，反而又注入了些力道，郁凉直觉肩膀要碎了，她突然大喊：“顾少䜣，我不欠你们……嘶……”一句话被拦腰截断，她不由的随着他新增的力道往后仰。

　　顾少䜣紧咬着上下两排牙齿，一字字道：“她死了，你说你不欠我，你怎么敢，啊——”后面的字，他堪堪吼入郁凉耳中。

　　“她、她……死了？”郁凉混合着脑中的嗡鸣，下意识的反问。

　　然而眼前的人只是张了张嘴，回答她的是另一道声音：

　　“顾少史，把你的手给本侯拿开！”

　　郁凉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道声音仿若天籁之音一般好听，她穿过顾少䜣的肩头寻找声音的主人，他踢着铿锵的步子临近，俊朗的面容惹得雨滴前仆后继，丝丝墨发贴在脸上，柔和了几许刀削般的轮廓。

　　顾少䜣的双手是被迫抽出的，被暮北修捏着命门一只一只抽出来的，他一手揽着她，一手缠过她受伤的双肩，挡了雨水的寒凉，方才冷眼瞧着顾少䜣道：“顾少史，若本侯哪日惹得你不痛快了，你务必想一想今日。”

　　暮北修说完话去瞧怀中的人，蓦地，他凌空踢出一脚，顾少䜣被郁凉突然的变化冲愣了，猝不及防受了暮北修仿佛索命的一脚，腹部缩疼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站稳。

　　“你……”暮北修从未有过的慌乱，甚至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这般慌乱，只擦着她眼睛下方不断流出的暗红。

　　“侯爷，我不回侯府，你送我……送我到……”一句话没说完整的郁凉感觉头重脚轻，眼前无尽的黑暗扯着她坠落，眼皮怎么也睁不开。

　　暮北修抱起她，匆匆消失在这千层雨幕中。

　　顾少䜣咳了两声，咳出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血气，随意擦了擦嘴角，朝着暮北修消失的方向行去，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了，但她还不能死，绝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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