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深山老林,是在不眠不休的三日后,而郁凉也是这个时候才醒的。
苏子阳为防郁凉醒来闹腾,喂了她一颗药,一颗足够她睡到走出深山老林的药。
“银叶,千云呢?”
这是郁凉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银叶如实回答:“小姐,千云殁了。”她用了敬称,因为它,值得尊敬。
“我知道,埋在了哪里?我还没有祭拜它。”郁凉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银叶一愣,迟钝的反应让郁凉将视线移到了苏子阳的身上,又重复了一遍,“千云的墓在哪里?”
苏子阳怎么可能想到还要为千云立碑的事儿,他根本就没想过啊,是以,对上郁凉看不清表情的询问,他不知怎么回答。
好一会儿,得不到答案的郁凉不再问他们,她起身要去自己找。
可她没有力气,全身好像被抽空一样,一点儿提不起精神。
站起来,没走两步,便虚软的倒坐在地,她挣扎着再次起来的空档,银叶出声了。
她说:“小姐,你在这里等着,奴婢这就回去找到千云,好好的埋葬了。”
原来,它没有墓碑……
很快,郁凉蒙着眼睛的黑绫湿透了,透明的水珠子不断的滴落在地,由无声变成呜咽低泣,她哭了。
他们不知道,这是郁凉自记事以来头一次哭。
等这哭泣的声音距离越来越远的时候,苏子阳和银叶才反应过来,她居然瞬间跑出了很远。
是,郁凉用了浑身的气力穿梭在繁密的一棵棵树中间。
银叶正要起步跟随,就被一道惊讶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是苏子阳的声音,他说的是:“侯爷,你怎么来了?”
然而,令银叶没想到的是,伴随着这道声音落下的回应是一记狠狠的拳头,外加更狠的一脚。
“她呢?”暮北修提起被他打倒在地上的苏子阳,面无表情的问。
银叶没工夫继续关注他们,转身跑进了树林,追寻郁凉的身影。
暮北修盯着跑开的银叶,放开苏子阳,追了过去。
“……呜呜……”郁凉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千云啊,它用整个身体护住她,那么多箭,她连看清都没有,却全部插在千云的身上,它本来可以飞起来的,可它救苏子阳和银叶的时候被射中了。
那只有毒的飞镖,原本是冲着自己来的,却被千云用翅膀挡下,那个时候,她不知道飞镖有毒。
“……呜呜……”郁凉摔倒在地上,她开始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她怎么能让它连安息的地方都没有,“……嘤嘤……”,那只陪伴了她十几年的玩伴啊。
它是除了阿爹以外,她最亲近的亲人啊。
“小鱼——”
暮北修神魂险些分离了,他看到了什么:眼前的女人双手鲜血淋淋,脸上的伤痕交错,看起来是新伤,而她,不知为什么大哭,又不知为什么往前爬不停。
这道声音很大,不容忽视,尤其在这空旷的树林中,很清晰,可郁凉恍若听不见,也停不下哭泣,更没有终止爬行的手脚。
暮北修想抱她起来,可刚一碰到她,就被她打落了手,她朝他大吼道:“滚,不要碰我——”
暮北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强自抱起她后才看向追过来的银叶,冷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郁凉在他怀中拼了命的挣扎,不住的吼道:“放开我……放开——”
呆怔的银叶听见暮北修的问话,回神过来急切道:“侯爷,您抱着小姐随奴婢走,奴婢路上告知您。”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在前面引路,看到郁凉慢慢安静下来才长话短说解释给暮北修听。
“我们遇到了刺杀,千云,就是老爷十九年前救下的一只鹰,为了救我们以及保护小姐,不幸殁了,可奴婢该死,竟让它曝尸深林……”
银叶懊恼自己,为何当时没有先给千云立个墓碑?
暮北修听罢,抱着郁凉以雷霆的速度穿梭在老林中,他记得那只巨鹰,而让怀中之人伤心至此,可见它对于她,是很重要的存在。
寻到千云的时候,因为中毒,它腐烂的很快,羽毛脱落随风飞在空中,而且,真的很长时间了。
郁凉差些哭晕过去,可她强忍着,她要送千云最后一程的。
千云,是暮北修亲自埋的,埋在一棵粗壮的古树下。
墓碑,是暮北修亲手刻的,刻在这棵被他褪了深深一层皮的古树躯干上。
郁凉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已经哭不出来了,也没有力气亲自给它挖一挖坟,所有的一切,都是暮北修做的。
做完这些,暮北修扶起她,让她祭拜它,他说:“小鱼,以后每年,我都带你来祭拜千云。”
郁凉没有说话,慢慢跪在地上,伸手将‘千云之墓’一个字一个字抚摸下来,顺势撑在地面上,随即重重的磕了个头,好一会儿才抬起。
“千云,再见!”
苏子阳站在不远处,看郁凉额头和鼻子以下的脸被草叶划伤的浅口凝成血痕,看她不顾银叶的劝说,在暮北修挖坟立碑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看她深深磕头祭拜千云。
此时此刻,苏子阳才知道千云对于郁凉来说,很重要。
郁凉再次回到暮北修怀抱的时候,虽然双手搂着他脖子,可安静的好像不存在,就连呼吸也似有若无。
但暮北修真切感受到她放在自己脸上,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的视线,是认识她到现在从未有过的刺骨,似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射穿。
银叶和苏子阳一前一后垂首步行,背影微微弯曲,好像背着什么东西一般。
暮北修寻了一面不大自然生成的湖,湖水很清澈,湖底奇形怪状的小石头上长满了绿苔和随波摇曳的水草。
“小鱼,我在上面等你。”
他说着放她在湖面的岸边,她却如何都不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
暮北修只稍作思量,重新抱她起身走到湖边,以半跪的姿势撕下自己身上衣袍的一角,浸了水一点一点擦拭她的脸和脖子。
“小鱼,把手给我。”
郁凉闻言,真就听话的将满是伤痕的双手摊在他面前,等他刚一清洗完,便再次搂上他的脖子。
这样近的距离自然能闻到她青丝上沾着的血腥味儿,于是他慢慢的放她躺在湖水边沿,半伏在她身体上空解开她锈迹在一起的头发,垂在水里。
暮北修正要捞水将洗她的头发时,瞥见她眼睛上的黑绫有暗暗的血迹,一边提醒她“闭上眼睛”,一边解开她的黑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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