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凉瞥了眼前头这满街满巷的大红灯笼,以及这块象征富贵的天临街大石头上绑了好几圈儿的红绸,抬头挺胸走进最前头的巷道。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刚到顾少䜣府邸的门口,白榆便拉开门走出来,见了郁凉怔愣稍刻,显然是没想到她会亲自登门造访。
郁凉见她停在门槛里头,兀自绕过她进了大门,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顾家的府邸,和言府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
白榆原地站了会儿,才快步跟上她。
郁凉没同她讲话,直奔着在院子里都能看见中堂修剪花枝的男人而去。
“顾少䜣,你还是个男人吗?”
这是郁凉始一踏进门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顾少䜣咔嚓剪断了一只开的异常美艳的牡丹,这株牡丹是这个花盆里唯一的一朵。
盯着落在地上的牡丹看了会儿,顾少䜣抬起身子,将手里的剪子放到身后婢女的托盘里,又接了绢子擦擦手,而后才回答郁凉的问题:“郁凉小姐对这件事有看法?”
白榆挽起郁凉的胳膊,冲她低声道:“凉儿,去我房间,这件事我解释给你听。”
郁凉抽出自己的胳膊,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坐下,自顾倒了杯茶润嗓,又拿了一只杯子倒了水递给银叶道:“润润嗓子,万一等会儿惹毛了顾少史,还要跑路,今儿个陈叔可没跟来。”
银叶含笑接过,轻轻的点头。
白榆和顾少䜣互视一眼,前者露出苦笑,后者却不甚在意。
“凉儿,”白榆站定到她面前,压了声音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夫君收到消息,有人买通江湖刺客想用你来威胁侯爷,但具体要侯爷做什么,我们并不清楚,是以才想先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由我顶替你,将计就计。”
“哦——”郁凉拉长了尾音,将信将疑道:“那后来呢,不都相安无事吗?”
“如果相安无事,你阿爹为什么让你昏睡三日之久?为什么一向主战,雷打不动站定在皇上一边的宣武侯,却在皇上问及可否一战的时候选择了沉默?你没想过吗?”
顾少䜣的三连问撞得郁凉头脑发昏,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
“你阿爹明白朝堂形势,自然不愿你与宣武侯再有任何瓜葛,因为皇上多疑,无论日后起兵大宛还是就此偃旗息鼓安于现状,他的下场都不会善终。
可宣武侯对你有意,于是他有了牵挂,有了顾及,他选择了沉默,所以惹恼了皇上,但皇上并不知症结所在,是以用迎迎做试探。”
顾少䜣说着捏紧了拳头,神情半是无奈半是悔恨,白榆垂下头不言语。
郁凉终于清醒了些,面无表情的问道:“因为你休了白迎,才让皇上将她当了试探侯爷的靶子不是吗?”
顾少䜣默然不语,只将双拳捏的更紧了。
郁凉了然,站起身对上白榆,没有指责,只直叙一个事实,“她怀有身孕,你们不该对她这般残忍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白榆忽地抱了头蹲下身,声音哽咽道:“都怪我,我不该骂她,不该出手打她……我不知道她怀孕了,她从来都不说……”
顾少䜣脸上的表情更多了,郁凉没心思解析,这是他们三人的事情,她哪里有资格当面指评。
她信白榆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亲妹妹要害死她的事实,才失望的骂白迎,甚至打了她。
可她不信顾少䜣,即使他对白迎没有爱,责任也该有的,岂会冲动到将她休弃?
或许,他本就自私的想心里眼里,甚至生活里都只有白榆一人,如桓阳王所说,他看不见白迎,也不想看见。
原来两人相爱,真的容不下第三人。
这是白迎注定的悲哀。
郁凉走出顾府,抬头望天,眉头紧蹙。
银叶突然低声道:“小姐,此一次若不是被人撞见宣武侯抱着白迎姑娘在大街上焦急的寻医馆,皇上怕是会拿小姐做试探的靶子。”
郁凉侧眸,好一会儿才带了奇怪的语气和银叶说到:“所以,顾少史为什么认定侯爷是因为对我有意才惹恼了皇上呢?”
“因为小姐昏睡的时候,侯爷来过言府,希望老爷可以答应将小姐许配给他,但老爷拒绝了,那时,侯爷是诚心的,他跪在老爷夫人面前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小姐。”
银叶看不清郁凉现下是什么表情,她只记得夫人说过,小姐想知道什么,都不要隐瞒,或许夫人只是想让小姐早点儿接受吧。
“嗯,我理解,阿爹阿娘只是不想我卷到这件事里面去。”郁凉转身,边走边回答。
银叶小小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道:小姐一点儿都不怨怪老爷夫人,是不是说明小姐对侯爷并没有太深的情意?
“银叶,我们去看一看白迎吧,我记得她说过除了顾少䜣和白榆,再没有亲人了,也不知明儿个谁来搀扶她出门。”
※
白迎没有住在天临街,她住在尘封了好多年的白府,这里距梨林很近。
此刻这座府邸门口守着两个如侯府门口一样严肃的府卫,亦如昨儿个一样,郁凉碰壁了。
但银叶说,她听见门里有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于是郁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门,始终紧闭。
“小姐,回去吧。”银叶看着眼前这扇乌漆大门,劝说郁凉。
“她进去了吗?”郁凉问银叶,声音如常,没有刻意压低。
“没有。”银叶回答。
郁凉左右思量了会儿,苦笑道:“她许是不想见我……”她又深深的望了这扇门一眼,方转身抬步,与银叶说到:“走吧。”
郁凉没有回乐坊,她觉得那里太嘈杂。
她也没有回府,却坐在富贵的大石头旁,看来往采买的侯府下人,叹息他们真忙。
她没有看见暮北修,他是新郎官,今儿不能出来。
她更没有瞧见暮家一个人,他们都很忙。
她张望了这条街岔开的五条巷子,没见到有哪个府邸的人出来,许是不想占了路,以免妨碍侯府的人办事。
她莫名的感伤起来,止不住的回忆和暮北修之间的过往,才发觉,他们认识的时间真的一点儿也不长。
她又回忆和白迎的过往,才晓得,她对她知之甚少。
还有白榆,顾少䜣,叶云宁,暮将军,暮夫人,桓阳王等等,这些相继出现在她离家出走后的岁月里,然而相处不过都那么几天时间的人们。
她伸出手指在碎裂不规则的青石板上写画,不知道明日过后,这些人还会是现在的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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