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少年躲在草丛里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光亮和人群，他背着奶娃爬伏前进，不知爬了多久，直到手掌磨掉了一层皮，膝盖酸疼，才停下来，极限到了，他趴在地上呜咽，想爹娘，想姑姑，这时一只柔软的小手抚上了他的面颊，“表哥哥，不哭。”

　　少年愣了下，扭头看自己背上的奶娃，奶娃睁着大眼睛呆呆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哭了。

　　一声表哥哥，曾经他教过她无数遍，可她从来喊不出来，这会儿竟然说出了口，若是没有这场遭遇，他一定会抱着奶娃欢呼，自己的表妹会喊“表哥哥”了。

　　少年抹了把脸，试着继续爬行，奈何全身疼痛，他站起来，蹑手蹑脚走着，天色已彻底黑沉了，只有微凉的光线，抬头看看碧穹，却被错节的树枝遮挡，正如此刻他们的境遇，笼罩了一层细密的大网。

　　绝望与斗志交替，疲惫与力量斗争，半日的时间里，他似乎瞬间成长，体验了从未体验过的磨难。

　　他向北方走着，其实他根本不知该往哪边走，因为迷路了。

　　他告诉自己不要慌乱，凭着直觉前行，告诉自己前方有鸟语花香，有饕餮美味，有善良旅者，有世外桃源。

　　奶娃在他背后咬着小拳头，小声重复着：“表哥哥，表哥哥……喝奶奶。”

　　少年想说他没有奶，可他觉得说了她也听不明白，没有奶，没有食物，拿什么充饥果腹？

　　少年被迫尝了一回愁滋味。

　　他想起在私塾时，夫子说很多百姓以树皮野菜为生，那时他不信，现在对饥不择食这个成语有了很深的感悟，掳了把四季常绿的叶子咀嚼，随后吐了出来，又辣又苦，孩子根本吃不下去。

　　继续前行，隐约看到了两个人影，他赶紧躲在一个还算粗壮的大树后，偷听他们的对话，以此判断他们是路人还是山贼。

　　那两人的对话是这样的：

　　“诶呦殿下，老奴可找到你了。”一人声音苍老。

　　“没劲儿，下次本宫躲得远点。”另一人阴阳怪调。

　　“快跟老奴回去吧，要让监军知道殿下又不务正业……不是，玩世不恭，该给殿下穿小鞋了。”

　　“无论本宫如何表现，他都会给本宫穿小鞋。”

　　躲在树后的少年听不大真切他们在说什么，但能够确认他们不是山贼，少年心思百转千回，最终无奈地叹口气，从后背取下奶娃，“墨辞，表哥送你到这里，以后的路怎么走，就要靠你自己了，表哥若能逃脱魔爪，一定会来找你的，我保证！”

　　“表哥哥。”奶娃吐着泡泡，完全不明白少年那番话的暗示。

　　少年和她蹭蹭脸，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地上，起身狠劲儿拍打树干，使树枝发出飒飒声，随后跑开了，头都没回，他要做声东击西，引着山贼往相反的方向追去。

　　墨辞，莫要辞别，表哥会回来找你，希望不会太迟，不会彻底与你走失在人海。

　　墨辞，莫辞，莫迟……

　　远处的两个人影听见声响，互视一眼，自称老奴的人提着灯笼照了照，“殿下，那边不会有野兽吧？”

　　“谁知道，你过去瞧瞧。”

　　老者讪讪一笑，“咱还是走吧，真要是野兽，会喜欢殿下这种细皮嫩肉的人，老奴这把老骨头都不够野兽嫌弃的。”

　　“放心，若那边有野兽出没，本宫会撒腿就跑，给你一个被野兽当香饽饽的机会。”

　　老者嘿嘿道：“还是别了，老奴被野兽叼去，谁来伺候殿下呀？”

　　被尊为殿下的少年仰头，挥袖道：“月光为伴，星辰为伍，夜色做吾衣，清风引吾行……所以，老于啊，你不必自作多情，本宫没了你，照样纵情山河。”

　　“殿下最牛了，老奴佩服佩服，只是老奴没伺候够殿下，不想沦为野兽的盘中餐，咱们还是回营吧。”

　　少年想了想，拍拍老者，“看在你这么衷心的份儿上，从今往后，允许你天涯海角与吾同行。”

　　老者感激涕零，“老奴愿意一直跟随殿下的脚步，为殿下跨越刀山火海，绝不退缩。”

　　“不要煽情，傻不傻？”

　　“傻人有傻福嘛。”

　　少年笑着“嗤”了一声，负手往营地方向走去。

　　老者跟在后头，“殿下，等等老奴。”

　　“快点。”

　　两人逗着趣走开了，留下远处大树下的奶娃……可没走多远，两人听见刚刚那个“野兽”出没的方向传来孩童的哭声，遂停下脚步。

　　老者护住少年，“殿下，荒郊野岭，不会是鬼怪吧？”

　　“嗯……还是个女鬼。”少年凤眸中带着一丝探究，若是刚刚的声音是人为发出的，为何不带走孩子？是故意留给他的？

　　“去看看。”

　　“老奴不敢。”

　　“你是不想管闲事吧。”少年冷了声音，“想跟着本宫，先要学会对本宫言听计从！”

　　“殿下别气，老奴过去就是了。”老者赶紧端正态度，提着灯笼小跑过去。

　　少年一直望着那个方向，须臾，远处传来老者的声音，“殿下，有个女娃娃！”

　　少年抬步走了过去，果见树下坐着一个女娃，少年拿过灯笼蹲下身，照亮她的脸，粉嘟嘟，泪眼婆娑，煞是好看。

　　“你是谁？”少年问她。

　　“呜哇哇哇——”

　　“……”少年试着伸出手拍拍她的头，“你是谁家的私生女还是谁家的赔钱货，怎么被扔在这里了？”

　　“殿下，那不都是书里的套路么？”老者也蹲了下来。

　　“套路源于生活。”少年站起身，睨着她，带走也不是，不带也不是。

　　“殿下，咱们还是走吧，说不定她爹娘一会儿就发现她不见了，会回来找她的。”

　　“刚刚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少年思忖了半饷，弯腰扯她，一点儿也不温柔，“会走路吧？你多大了？知道回家的路么？”

　　奶娃早不哭了，瞪着湿漉漉的黑眸看着这个貌美如花的“大姐姐”，脆生生来了句，“饿。”

　　“本宫可以让你吃饱，但你要告诉我们你是谁？”

　　“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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