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善塔看到城门已开,一个手势指向前方,“冲。”身后的两千士兵跟着一起冲了进去,弦上的箭霎时间在城内漫空飞舞,士兵纷纷倒下的呜呼哀哉的声音变成了飞箭的配乐。
一阵冲杀后,城内停止了杀戮之声。现在只听到将士们的一阵欢呼呐喊之声,是明军胜利了。一阵过后,紧接着又呐喊第二次,然后第三次,节奏长短一致,像是对城外传递什么信息。
这是乌善塔出征前和朱祐樘定下的暗号,只要里面传来三次将士们的欢呼呐喊,表示他们已经将城内的敌人扫平,控制了城门。
三次呐喊过后,朱祐樘亲率着大军进城,看到的又是激战过后的尸横遍野。
“恭迎元帅京城。”认识乌善塔到现在,第一次在他脸上表现出胜利的喜悦之情。朱祐樘看到他的身旁还有两位鲜血染红了军衣的将军,不知道这鲜血有多少是他们的,还有多少是死去的将士所流下的?
“这两位就是孙将军和刘将军吧?”
“见过元帅。”他们向朱祐樘行了个军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朱祐樘刹那间只觉得他们这个礼行得很怪异,不像是发自内心地礼貌,甚至可以说是虚伪,可他们的举动并没有不当之处。
朱祐樘也顾不得那么多,又道:“今晚真是多亏了二位将军,还请三位将军一起为三军带路,去将阿黑麻擒拿回来当堂治罪。”
孙刘二位将军先是默不作声,面面相觑之后,齐齐看向乌善塔。
“哈,哈,哈!”只听到乌善塔仰天长笑了三声,然而并没有向前带路的意思。
朱祐樘更感诧异:“乌将军为何发笑?难道本帅的话有什么不妥么?还是乌将军还另有计谋?”
“大军已经进了城,应该趁胜追击,乌将军有什么计策还请快些说出来,莫要平白耽误了时间。”马将军对乌善塔此时的态度都甚感不满,催促着他前进
乌善塔收敛了表情,“不劳烦元帅带兵前去了,阿黑麻大王马上就到了。”他竟然改口尊称阿黑麻为大王,这下所有的人都对他反常的举动更加不解。
“乌将军你……”
然后“铛”的一声,回过头来,城门又被重新关上,还没等到他们弄明白怎么回事,安静的城门内忽然间又伏兵四起,个个手持弓箭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前方火光一亮,一堆人马浩浩荡荡地从他们的正面而来。
带头的两个人里面有一个是从嘉峪关败回的满速尔,还有一个身形更加魁梧彪悍的,不用说也知道是阿黑麻。他们还架着两门火炮正对着他们,还有四下的伏兵和弓箭,是铁了心要将他们一举歼灭在这里。
不等朱祐樘问出口,乌善塔和两位将军已经走到阿黑麻的面前,“末将三人幸不辱命,终于将他们全都引到了这里。”阿黑麻大笑,已经将自己当做胜利者,“这次辛苦你们了,尤其是乌善塔,孤身入敌营诱敌前来,本王一定重重有赏。”
这一切原来都是阿黑麻设下的圈套,性子急的将领已然破开大骂:“乌善塔你这个猪狗不如的奸贼,原来你是阿黑麻派来的奸细,早知道就应该将你碎尸万段……”
他们也只是图一时之快,知道再怎么骂人也是无用。慢慢地,他们全部挡在朱祐樘和张凤吟的四周,要以身躯来挡住敌人的火炮和弓箭,让他们有机会活着出去。
满速尔见他们护主心切,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们挡在前面也无济于事,反正你们今晚通通都要死在这里。“又轻蔑地说道:”朱大元帅,本王倒是想看看你今晚还有没有伏兵从地底下钻出来救你们。”
朱祐樘摇了摇头,“今晚是不会再有伏兵钻出来了,只是本帅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要请教一下乌将军。你假装被追杀来骗取我们的信任,这倒是容易理解。但我猜那份家谱绝不会是假冒,你居然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姐姐的仇恨都可以抛之脑后,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乌善塔又笑了笑,“这几天承蒙元帅的照顾,反正元帅今晚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索性就把真相告诉你也无妨。在我收到罕慎回程的信封时,我就把他们的行踪告诉阿黑麻大王,让他提前到城外埋伏诛杀他们。”他说这件事的时候居然没有半分的愧疚。
“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哼,我的武功谋略样样不比罕慎差,凭什么要屈居在他之下?这些年来哈密的军政和内务哪一样不是我在料理,为什么封王的是他而不是我?”乌善塔满怀不满地埋怨道。
“所以你就要出卖他,甚至连你自己的姐姐和外甥都不肯放过?”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如果放过他们,就算杀了罕慎也轮不到我当忠顺王,为了大业我只能牺牲他们了。但有一点我没有说谎,我确实将他们的尸体带回来好好下葬。至于我的好外甥托木奇,过了今晚,他是死是活也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不要再出现,我姑且就放他一马,任由他自身自灭吧。”
“将死之人还跟他们说这么多干嘛?送他们去地狱找罕慎问个明白吧。”阿黑麻不耐烦道。
突然间朱祐樘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满速尔不由得恼怒道:“死到临头了,还笑什么?”
“谢谢乌将军将真相说了出来,现在本帅也有一个真相要告诉你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
“你还有什么遗言就说吧,等到我们打到京城的时候,本王会替你转呈到你们的皇帝手中。”他们决定最后再让朱祐樘说一句话。
“恐怕这次你们又要失望了,因为我们都不会死,死的注定是你们。”
阿黑麻甚怒,下令将他们格杀勿论。“嘣,嘣,嘣……”突然间四面传来了霹雳弹的轰炸声,顿时他们的伏兵震得非死即伤。正想开炮迎敌,他们的左右两边又有飞箭射了过来,他们不得不举兵刃抵挡。在他们全力以兵器阻挡飞箭之际,又是“嘣,嘣”几声轰炸,连同他们的火炮全部打掉。
他们知道情况不对,又要往后逃跑,朱祐樘他们从正面杀了上来,然后四面再次有伏兵包抄过来,正如刚才他们合围明军一样,也将他们围在中心。
“本帅早就说过,今晚死的一定是你们。”
阿黑麻见已被包围,恨恨道:“原来你们早就有预防。”
“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提前知道的。”乌善塔大急道。他想来想去自己的话没有半点纰漏,不可能被他们识破。
朱祐樘道:“你说的没错,你的谎言甚是精密,我们本不可能识破你的奸计,结果还是知道了,这就是天意。”
看着众人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朱祐樘又道:“张侍卫,又到了我们应该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张凤吟道:“往时都是我来解释,今日想听听看元帅的演讲,想必会比我说得更加精彩。”
乌善塔向众人陈述自己所有计划的时候张凤吟一直在朱祐樘的身旁,却始终不发表任何言语。
直到晚上回到自己的营帐,“你真的相信乌善塔今天所说的一切么?”张凤吟问道。
“他所说的条理清晰,环环相扣,好像并没有什么让人怀疑的地方,难道你一直在怀疑他?”朱祐樘反问道。
张凤吟道:“乌善塔所说的是毫无破绽,但是仔细推敲过后却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所说的任何话都是他一人所说,我们似乎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辨别他任何一句话的真伪。“
“至少还有两件事是真的,第一是他的伤势,第二就是他手上的家谱。其余的,我只能说我们没有办法证明他说的是真话,也同样没有办法证明他说的是假话。”
张凤吟微微发愁,“那该如何是好,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便罢,否则的话岂不是要赌上全军的性命?”
朱祐樘又道:“或者你再仔细想想救下他的经过,你救下他的当时,他真的是命悬一线么?”
“这么说你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朱祐樘想了想,说道:“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伤得并不重?“军医告诉朱祐樘,乌善塔身上的伤势虽多,都不是致命伤,气力不支那是他一路奔逃的后果。
又道:”他明知道四位将军会为了保护他而丧命,他在伤势不重的情况下为什么想的是先自己一个人逃走?如果只是急着将军情送到他的手中,他多救一个人不是把握更大一些么?如果今天你不出手的话,那他又有什么办法将军情送到我的手上?”
“难道他是故意在我面前演的一出戏?”
朱祐樘摇摇头,“中间的细节没有看到,也不好说,只是一个会想着要为自己的亲人和战友报仇的有情有义之人,不会这么做才对。“
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猜测,不能仅凭这些假想就贸贸然去怀疑一个人。万一错怪了好人,伤的不止是乌善塔的心,连三军将士的信念都会受到动摇。只能再暗中观察两天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乌善塔带伤在身,仍放不下攻打哈密之事。每天乐此不疲地和他们讨论军情,研究作战计划,所提的观点也都是有助于提高他们此战的胜算。伤势痊愈之后,更是加紧练习自己的枪法,杀气虽重,出发点是为了报血海深仇,也就无可厚非。
难道真是他们多心了?乌善塔真的就像现在看起来的那么忠义之士。只是他们仍旧对他当日受伤一事不能释怀。
朱祐樘心想既然找不到证据证明乌善塔是在欺骗他们,那就只能相信他说的一切。只是在相信他的同时,也应该为三军多留一条退路,避免真的会有想不到的意外横生。
西北的风似乎不分季节,只要到了夜晚总是不定时地呼呼作响。这也是将士们急于班师回朝的原因之一。
每到夜晚的时候,将士们就会格外怀念此时京城的和风絮絮,美人怀香。还有一小部分人开始懊悔没有像主帅一样将自己的妻子调教成一名女兵,不然时刻带在身边也可以抵御独守西北的苦楚。
朱祐樘容易推己及人,有时候他看到士兵们的风餐露宿,再看看自己还有美人在抱,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只好等到班师回朝,皇上论功行赏的时候,将所有的赏赐都分给他们,聊以慰藉他们心中的凄苦。
出征以来,张凤吟跟着朱祐樘和诸将领也学了不少行军打战之道,再结合她看过的书,她的军事认识一路上都在不断地提高。并且还能够虚心地向朱祐樘请教,几个月下来他的见识已逐渐能达到参将的水平。
恰至戌时,他们刚刚讨论完兵法计谋,正想就寝,旁边的烛台晃动,隐隐浮现一丝人影。张凤吟向着帘外看去,忽然一样物件从帘上射了进来,她伸手接住,同时一个人影迅速地从右晃了开去。
摊开一看是一颗石子,石子外面还包着一个纸团。更重要的是那人扔石子的手法正是她本门的暗器手法。张凤吟心中大奇,立马将纸团打开,两人看了之后,走出营帐,喝令左右不得做声,一起往西面走去。
走到三里外,地下还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在黑夜中那个影子已认不真切,但他们仍然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托木奇,你终于出现了。”纸团上写着:“预知真相如何,往西三里外。故人敬上。”
那个人转过身子,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托木奇。“殿下,姐姐。”托木奇朝他们走了过来。
张凤吟激动之下,也朝他走近了些,两人互搭着对方的肩膀,感慨万千。张凤吟这时候才认真地看到托木奇精瘦了不少,只是他的双臂更加结实。真不知道这几个月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短暂地寒暄过后,张凤吟这才想起问他:”这几个月殿下和姐姐一直在找你,可是都找不到你的下落,快告诉我们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这几个月来究竟去了哪里?“
托木奇初见到他们的喜悦顿时从脸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那段记忆的心痛。
“逝者已矣,有我们在,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你的仇也很快就能报了。”张凤吟拍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朱祐樘也道:“不如你先跟我们回去吧,还有你的舅舅也一直在找你。”
托木奇正色道:“你们别相信他,他是骗你们的。”
他们又起了疑心,“难道他不是你的舅舅?”
“他是我的舅舅,更是害死我父母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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