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成化二十二年
正月初一
成化皇帝正在金銮殿上接受群臣的朝贺,不少官员为了奉承巴结皇帝,咬文嚼字地歌颂着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这一切皆是仰赖圣上的英明过人,仁德广布。皇上新春之际,听得一群大臣的歌功颂德,心中不禁飘飘然。
奉承的大臣见皇上高兴,吹捧之声更加肆无忌惮,说得当今圣上已经是威镇寰宇,德比三皇……就在皇上为自己的功绩感到自豪时,一声急切而深沉地通报,打破了群臣为皇上编织的美梦。
“报……皇上,开封传来八百里加急奏章。”
皇上被逼着从梦中醒来,心下好不恼怒,只是作为一个有德之君,若是对地方呈上的急报置之不理,还要处置官员的话,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会在青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
“念。”
“数日前,开封爆发特大洪水,冲断堤坝,造成黄河决堤。附近农舍庄稼尽毁,百姓死伤,流离失所者无数。更有甚者,灾情俨然有逐步向城中蔓延的趋势,恳请皇上立即派人赈灾,治理水患。”
皇上愣住了,群臣愣住了,再没有人歌功颂德,只有一片寂静无声的沉默。
皇上在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众爱卿有何良策?”
有的大臣说要立刻开仓赈灾,设立民营安置百姓,有的大臣说要立刻派人运沙石堵住水流,防止河水蔓延到城中。还有大臣说要立刻抢修黄河堤坝。
“众爱卿说得都有道理,只是派谁去当此大任?”
地下又是一片沉默,刚才竭力吹捧皇上的大臣更是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一点点声响,甚至后悔刚才说的那番话。
“现在是新春佳节,京城繁花似锦,家中妻妾成群,正是纸醉金迷的时候,不想去。”
“此去开封是赈灾,灾民遍野,又没有油水,还不知道要去多久,不能去。”
“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万一百姓怨声载道,皇上震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敢去。”
综上所述,万万去不得。正自盘算着皇上没叫到最好,万一叫到了要找什么强有力的理由来推辞。
“我家老母亲病重,要留在京城尽孝道?我的小妾生儿子了?我过几日又要纳第十八房姨太太…….”仍然有很多忠肝义胆的大臣抬头挺胸地站着,只是苦于自己薄德寡才,没有能力为皇上分忧,为社稷出力,为百姓救苦。但只要皇上用得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众臣一片沉默后,一个大臣手持象笏站了出来,“恳请皇上下旨,恩准微臣即刻前往开封赈灾。”
众人的眼光在他身上打量着,只听得一个坚定而洪亮的声音说道:“皇上,黄河决堤已有近十日,尚不知当地知府是否组织民兵抵住黄河的流势,倘若河水一旦进入了开封城,那后果不堪设想,开封的臣民再也经不起耽搁,臣请皇上立即定夺。”
皇上听完热烈盈眶,“爱卿如此忠君爱民,朕心甚慰,朕即刻任命你为钦差大臣,领三万人马开拔黄河治灾,其中所有事项卿可自行斟酌行事,不必向朕禀报。”
“微臣领旨。”
话说黄河决堤以来,开封知府立即组建了三千民兵,又亲自上阵,鼓舞士气,在黄河堤坝上堆积沙石,虽不能治理水患,却拖延了河水的蔓延,为朝廷钦差的到来争取了一些时间。正因为知府的为民之心,将黄河之水短暂地控制在了开封城门之外,内城暂时不受伤害。城外的灾害已成事实,无可挽回,至少城内百姓仍旧可以欢度新春。
想是这次朝廷派来的官员知道皇帝重视灾情,不敢有丝毫懈怠,数月之后,黄河问题已经基本解决,赈灾和安顿灾民更是做得面面俱到,没有发生以往营私舞弊的事情,赢得了百姓一片称颂。
知府大人决定请来舞狮队在城中舞狮三日来庆贺开封人民得到解救。隆重雄壮的舞狮队伍已经穿过了长长的两条街,沿街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灾情过后,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欣欣向荣。
‘悦兴酒楼’也为了庆贺开封的新生,未来三天,凡是到店消费的客人一律打七折优惠。此时酒楼上下已经坐满了客人,客人的不断呼唤已经让几个店小二实在招呼不过来,他们只能不断地跟客人说‘人多,请稍等,马上就来……’好在今天的客人心情都很好,居然没有一个不耐烦到发脾气。
在二楼的中央,有一桌坐着三个特别抢眼的客人。坐在两边的两位比较瘦小,年龄大约四十来岁,而坐在中间的那位看来比他们都长了几岁,身材也比他们大了一圈。他们都是衣着光鲜亮丽,看着十分雍容华贵,然而又不带着一般有钱人的庸俗,相反气质非同一般,一看就知道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乡绅。过了一会儿,店小二已经把他们的酒菜上齐了。
那位年长的乡绅说道:“我听从黄河边上回来的朋友说这次不但修高了河坝,而且还开通了几条分流道,把洪水和淤泥全都引到河中。如此一来,怕是我们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发生黄河决堤的事情了。”
“那可真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啊。”另外两人齐声附和道。
那位乡绅又道:“你们知道朝廷这次派来的大臣是哪一位么?”
左边的那位想了想,说道:“是工部侍郎刘大夏刘大人,他曾经做两都御史的时候就是个大好官,深受两都百姓的爱戴,所以皇上才提拔他做了工部侍郎。这次也多亏有他力请皇上恩准他来开封,才能根治这次黄河决堤给百姓带来的灾害。”
年长的乡绅摇了摇头,说道:“老弟这次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
”没错,这位刘大人固然是好官,但我知道还有一位更有身份和来头的人在这里,也正是因为有了他的监督,再加上刘大人的励治才有今日的成效。”
右手边的乡绅好奇道:“那人是谁?”
他再次摇了摇头,“那人始终不出行辕,大事小事都是刘大人出来安顿处理的,所以没人知道他是谁,只是品级应该在刘大人之上是一定了。”他们思来想去地想到了好几个人,但都觉得不对,最后索性不想,反正不管是谁,只要能仍百姓过上好日子的都是好官,他们也不再费心思去猜。
要说他们抢眼,西北窗户对面上的那张桌子上却有比他们更抢眼的客人。那是一位长相清纯,秀美如画,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青衣装扮更增添几分灵气逼人。从她上来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人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她始终对着窗外喝酒,对旁人的眼光丝毫不去理睬,因为大明律可没有规定女人不能来酒楼,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位丫鬟时不时地替她倒酒。
那位丫鬟见菜还没上,又帮她斟了一杯酒,开口说道:“小姐,后面那几个乡绅在讨论朝廷派了什么大人物来这里赈灾,你知道是什么人么?”小姐喝了一口酒,笑道:“依依,你什么时候对这种国家事这么关心了,别人想说,你当故事听听就好。”
依依拉着她的右手,摇了两摇,“小姐,你知道我好奇心重,这种有头没尾巴的故事你要是不告诉我,我怕是今晚要想到失眠了。好小姐,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声音极尽撒娇,就像这位小姐就是她的亲姐姐一般。
面对依依的纠缠,小姐一点也不反感,倒是忍不住笑了笑,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她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晶莹清澈。“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知道是谁,我可没见过,就连刘大人我都没见过。”
依依又道:“以小姐的聪明,你想知道的事情,只要猜上一猜准是没错的。”
小姐扑哧一声,又笑了笑,“你这丫头片子,什么不好学,偏学起拍马屁了。既然你这么好奇,那我就告诉你吧。”依依靠近了一点,小姐轻声说道:“就像刚才那位老爷说的,那位神秘人至始至终都没出现,一定是身份十分高贵。但如果是尚书一类的大官,决没必要如此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我猜他一定是皇室中人,只有皇室的人才有可能为了避免麻烦而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依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小姐看到杯中的酒空了,往桌上敲了两敲,依依立刻帮她满上。小姐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这次的水患朝廷会派刘大人前来,说明是十分重视,所以皇上派来的皇室中人也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才会和刘大人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依依又点了点头,但眼神不离她小姐片刻,盼着她小姐马上告诉她那人是谁。只听她小姐说道:“据我所知,皇室之中品行高尚又如此低调的人就只有一人,他就是……”
眼看着就要说出来,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位小姐听到窗外传来了哭喊声,她抬起头来,却见到一位披麻戴孝的可怜少女被两名家丁打扮的下人拽住了双手,她想挣开却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个轻浮的少爷正在调戏着她,就像对待自己新买回来的玩物一样。
“住手。”不知何时,这位小姐已经站在他们的面前。
那位少爷一愣,见凭空冒出了一个少女,秀美灵韵比起那位麻衣少女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倍,一双贼眼盯着她不肯转移。嘴巴也跟着不干净起来了,“今天可真是好日子,美女要么不来还一来就来两个,看来本少爷今天艳福不浅啊。”他的家丁跟着他一起哈哈大笑。
同样穿着华美的服饰,他却看着让人讨厌,在小姐眼里,楼上的三位大叔都比他可爱。她说道:“这不是‘耿通钱庄’的耿少爷么?”
“想不到你还认识本少爷?”话里说不出地得意。
小姐不屑道:“你的恶名只怕是不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在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少爷强辩道“她要卖身葬父,我出得起钱,自然可以带她走,这是天经地义的。”
小姐看了一眼那麻衣少女,眼神里充满不情愿,显然不是自愿的,“你出得起价钱,也要人家心甘情愿才行,天下可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再说城外的灾民无数,若耿少爷这么菩萨心肠,不如将他们都买回来了吧?”
那少爷正要反驳,这时候依依跑了出来。她急道:“小姐,正准备上菜了,你怎么跑下来了?”
“看到了不该看的,下来解决一下再吃也不迟。”少爷见又来了个少女,虽比不上那位小姐的美貌,却比那麻衣少女水灵多了。他不客气地说:“你要我放了她也行,只要你们两个跟我走,怎么样呀?”说着大笑了起来,几名家丁也相笑呼应。
小姐尚未答话,依依拉着她说:“小姐,我们上去吧,别理他们了。”小姐甩开她的手,走到少爷跟前,说道:“好啊,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少爷大喜,“你说吧,一百个条件我都依你。”小姐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少爷想都不想就凑了过来,只听得‘啪’的一声,小姐已经甩了他一个耳光,他的脸顿时红肿了一片。那小姐在他放肆邪笑的时候就已经决定非教训他不可。
依依急道:“糟糕了。”
那少爷怒道:“不识抬举,把她给我拿下。”伸手一挥,另有两名家丁立即就要动手来抓人。之前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争执,眼看的就要动起手来了,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都不禁为那位小姐担忧。少爷还在不停地喊着:“我今天非要把这个臭丫头带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一名家丁伸手要抓她手臂,还没碰到她时,只见那小姐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甩到一旁,又轻身闪过另一名家奴的攻击,自让他扑了个空。那少爷喊道:“你们两个饭桶,连个小丫头都抓不住,白养你们了。”
那两名家丁初始见少爷对她有意,怕弄伤她,不敢太用力抓她,直道是自己太大意了,才会被她躲过。这时听到少爷这么说,心中不忿,再也不客气,势必拼尽全力也非要抓住她不可。
小姐见他们被少爷一激怒更是气势汹汹地扑向自己,当下早有防备。仍是在家丁没有碰到她的时候,反抓住他的手腕,这次却听到‘嘎达’一声,那名家奴的右手腕已经被她折的脱臼,随即一声惨叫,人已经被她重重摔在地上。翻身一脚,踢中了另一位家丁的下巴,又是一声惨叫,他已经抬不起头来了,怕是门牙已经掉了几颗。
他们哪里知道,小姐初时只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并不想伤人,哪知耿少爷不识好歹,把她逼得怒火中烧。她看耿少爷着实讨厌,打倒两名家丁之后,趁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抓住了他双手,反扣在后面,这下用了不少的力道,耿少爷吃痛叫了出来。另有两名家丁本来抓着麻衣少女不放,但见她连伤了自己两名弟兄,又抓住了少爷,连忙攻她背后来救人。小姐早知道他们会从后偷袭,并不回头,就在他们的拳头就要打中自己的时候,一个转身,他们的拳头都打在了耿少爷的身上。耿少爷更是痛得就要哭出来。小姐用力把那少爷摔倒在地,嗖嗖两腿又是踢向那两名家丁的下巴,又是两声叫唤,那两名家丁双手捂着下巴,已经冒出了鲜血,怕是也抬不起头来了。
依依更是拍手叫好,“小姐真厉害。”前两名家丁已经扶他们的少爷站了起来,依依对着他们说道:“你们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糟糕了吧,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我真担心我们小姐一生气,把你们的狗腿全打断,现在只是给你们点教训已经算轻了,还不快滚。”他们气不过却知道占不到便宜,四人掺着少爷,踉踉跄跄地逃离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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