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吴将军派去打探的人回报说他们入京的一路上确实发现沿路两边有很多暗探,且身份很有可能就是东厂的番子。到了城内也是盘查得十分严禁,当真像是在搜寻什么重要人物一样。
吴将军多年来很少入宫,但对朝廷的派系之争还是有大概的了解,当然也包括万贵妃和东厂及太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看来马大人说得都是真的,这些人都是冲着太子而来,只要太子一踏入京城,就是进了他们的圈套。
接着要考虑的就是他个人的站边问题,太子的贤名他颇有耳闻,朝中上下也是无人不服,皇上病重,要传位给他是名正言顺之事,自己断不能袖手旁观,在青史上留下不忠不义的骂名。
吴将军让人前去请太子和马文升到正堂,将探子所查到的事情告诉他们。“末将愿意领兵护太子回宫。”他之前还对他们的话心存疑虑,现在想想觉得对太子大为不敬,当下立马表明自己对他忠心的立场。
马文升又道:“现在证实一切属实,殿下不应该再有所犹豫了。如今他们尚未察觉我们已经知晓他们的阴谋,此时带兵入宫正好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再晚一点,若是他们有所察觉,我们就会变得更加被动了。“
朱祐樘无奈道:“看来到最后还是免不了要动武力来解决。”他觉得自己正是在活脱脱地上演大明版的玄武门之变。
“或许有别的和平一点的办法可以解决,也不一定非要动武力不可。”这个声音是从外面一路传进来,他们回头看到是张凤吟从外面走了进来。
马文升道:“不知娘娘有何两全其美之计?”以张凤吟的才智,既然她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她独特的见解,决不是说说而已。
“我想向马大人打听一件事,不知道马大人对锦衣卫副指挥使彭昂这个人了解多少?”张凤吟反问他。
马文升想了想,说道:“万喜是靠着万贵妃的关系才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若论能力和品德,彭昂确是远比他强的多,无奈他在朝中没有后台,有能力也得不到升迁的机会,故而只能屈居于万安之下。”
张凤吟道:”实不相瞒,当日送我们入宫选秀的正是彭大人,进京的一路上多亏他对一众秀女多加照拂,我们才能顺顺利利地入宫。期间我也觉得彭大人气度不凡,耿直正义,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我们若是能说服彭大人站在我们这一边,作为我们在宫中的内应,这场战岂非不战而胜。“
张凤吟不想提赵语的隐私,也不能提起自己和彭大人有过的约定,虽说那时候她只是一介平民,没想过自己会飞上枝头成为太子妃。现在她身为后妃,要是被人知道她私自和武将有过约定,按照朝廷的制度来说那是干政行为,犯了皇家大忌。
朱祐樘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派人前去当说客,说服彭大人在我们进宫当日临阵倒戈。”
“没错,只要马大人对彭大人所料不差,这件事一定能成。”
朱祐樘又道:“马大人你觉得怎么样?信得过彭昂么?”
马文升对彭昂再仔细衡量了一番,说道:“下官认为娘娘的办法可行,不如请殿下修书一封,对彭大人言明其中的厉害关系,再让吴将军派两个士兵将信送到彭大人手上,他看过之后自然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张凤吟却反驳他:“我认为马大人这样极为不妥,第一我们不知道梁芳对彭大人的信任有多少?是否也派人监视彭大人的一举一动?万一派去的人走漏了风声,书信被东厂的人截获,那所有的计划就全都落空。再则随便差人送信又怎么能体现出殿下对他的重视呢?”
马文升想想也有道理:“那依娘娘的意思该派谁前去好呢?”这个办法是太子妃提的,她心里也一定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我去。”
朱祐樘反对:“不行,现在京城到处都是探子,你去实在太危险了。”
张凤吟道:“这里除了马大人就我认识彭大人,而且只有我去也才能显示出殿下的诚意,至于京城的探子,我自有办法躲过他们的耳目。”
马文升也劝道:“殿下和娘娘是他们监视的首要目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不如派两名副将乔装前去告诉彭大人太子的心意,他自然就会明白了。”马文升相信张凤吟的能力,只是护主心切,不愿意让她去冒这个险。
吴将军也道:“是啊,娘娘千金之体,不能以身犯险。”
张凤吟沉默了片刻,说道:”还请马大人和吴将军在此稍等片刻。“对朱祐樘说道:”你陪我进去一会儿,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他们一起往后面的厢房走去。
他们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太子他们从外面走了进来。朱祐樘很肯定地告诉他们:”就让凤吟和李俊今夜前去彭大人的府上转达我的意思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他们不知道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太子妃跟他说了什么,既然殿下心意已决,他们也不再多言。
依依知道小姐要在这个时候进京送信,又吓了一跳,“现在京城那么危险,只是送一封信而已,小姐为什么不让别人去送呢?”
张凤吟安抚她:“你先别着急,你什么见小姐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有些事暂时不能告诉你,等过几日你就会明白了。“
依依看到她一如既往的自信和坚定,只能将这份担心放在心里,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等着她平安回来。
张凤吟又笑道:“你忘了一起进城的还有李俊了么?你也应该关心一下他才是。”一说到这个依依的脸又像醉酒一样红了半截。
他们出征的这几个月,依依每日都在佛前为他们祈祷。在肃州道上看到李俊安然无恙的时候也是满心欢喜,只是这次重逢不是她所期盼的那样,只是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到了居庸关后,李俊陪着太子忙进忙出,她也顾着陪小姐说话,两人也都没有再好好地说过话。
“啪,啪,啪。”李俊听到门外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依依俏立门口。
“我能进来么?”
“请进。”
两人进了房间,又都不坐下。都想说话,又都不开口。
“我送你的香包你还带在身上么?”依依的声音温婉娇羞。
李俊伸手进怀里掏出:“我一直都带着,记着你说的,要毫发无伤地站在你面前。”
“那你收好,今晚也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你······还有小姐。”
李俊向她靠近了几步,几乎贴着她的身子,“这是最后一次了,等殿下回宫后,我就跟娘娘提我们的婚事。”
依依轻轻点了下头,抬起头时,才发现他们靠得那么近。依依在他右脸颊上蜻蜓点水地留下一个痕迹,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现在官道上都是梁芳的眼线,吴将军为他们准备了两匹快马,避开管道,从小道上进京。到了城外之时,天色已然全黑,城门紧闭,此时城内也不会再有锦衣卫的探子。
他们展开轻功往城门边缘上越上城墙,城门的守卫零丁几个,比起嘉峪关差得远,这里也没有嘉峪关交错复杂的城郭。他们很轻易地避开了守城的侍卫顺利进了城。
在他们出发前,马大人有告诉他们彭大人家住在城西五里奎巷的一座大宅子里,宅子的门上写着‘彭府’的就是。他们沿着城西的屋顶上一个个地翻越过去,五里后果真看到一个写着‘彭府’的宅子。
两人越到它的屋顶之上,张凤吟不便掀开瓦砖查看彭大人的住所,站在一旁帮李俊望风。李俊掀了几个屋顶的瓦砖后,终于看到了彭大人正在书房看书。张凤吟比比手势,示意他扔石子到彭大人的书桌上引起他的注意,然后他们再一起跳下去。
李俊从顶上扔了一颗石子,正好打在彭大人的烛台上。
彭昂也是武将出身,反应敏捷,一发现有异动,立刻起来查看四周。忽然又看到窗外有人影从顶上落下。他推开房门,看到他们都蒙着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半夜闯到本官的府上窥视到底想干什么?”
他从扔石子的劲力来看,窥视在他房顶上的定然是一名高手,没想到出来时居然还是两个人。他故意大声呵斥他们,一来是为了震慑他们,二来他的声音足够惊动府上的守卫。
不等他们表明身份来意,院子两边的守卫都围了上来,手持兵刃指向他们。
“把面巾摘下来。”守卫一到,彭昂再无忌惮,说话也带着十足的命令。
张凤吟先揭开面巾,“这么久不见,彭大人还是一样的雄风犹在。”李俊也跟着将面巾摘了下来。
彭昂愣怔,一时没想起来她是谁。自从秀女进宫后,彭大人任务已经结束,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张凤吟见他似乎没认出自己,笑道:“彭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不记得送修女入宫的事了。”
彭昂见到她的容貌逐渐想起了几分,再听到她的声音,提起了秀女入宫的事,完全想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震惊和意外,她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这里?
“你······”
“如果彭大人不介意,我想跟大人单独聊一会儿。”
“你们都退下吧。”一声令下,左右都退了下去。彭大人将张凤吟请进了书房,留李俊在门外守着。
“下官听说太子妃娘娘武功高强,今日一见才知道当日自己真的是有眼不识高人真面目。”彭昂也是事后听到宫里传出太子妃的事迹,吃惊于当日进宫的秀女中竟然还藏着一名高手。后来仔细回想还是有一些迹象可寻,一路上秀女长途劳顿,每到驿站之时皆是精神疲惫,似乎唯独她始终神采奕奕,没有半点疲惫之像。
张凤吟道:“当日入宫是为了替家父讨回公道,一切只能暂时忍耐。再说彭大人一路上对我们也算不错,就更加没有必要暴露自己的底细。
彭大人忽然笑出声来,“下官当日早就看出太子妃非比常人,定会在秀女中脱颖而出,果然被下官一语中的。”
张凤吟也笑道:“既然彭大人记起来了当日之事,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的白纸盟约?“
彭昂表情微沉,他知道太子妃在这个紧要关头来这里一定是有目的的,“太子妃星夜来下官府上探访,想必是知道了现在京城里的情况,那么来找下官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都直接了当,张凤吟更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到他手上,“这是太子殿下亲笔所书要我交到彭大人的手上,里面清楚地写着只要彭大人助太子顺利回宫,待铲除乱党,登基之后,便封彭大人为锦衣卫总指挥使。”
今日她和朱祐樘回到房中,就将当日进京路上的所以事情向朱祐樘坦诚,也包括她们和彭大人的约定。朱祐樘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要坚持自己去见彭大人。
这是她进宫之前的权宜之计,朱祐樘自然不会怪她干政。同时他们现在也正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内应。
彭昂拆开信封,信中写得着行动就定在后天一早。到时太子会和吴将军一起率军入宫,自己的职责就是派一对心腹在宫门口作他们的内应。事成之后,就如太子妃所说的一样会封他做锦衣卫总指挥使。上面还盖着太子的印鉴,这封信确然是真的。
”万喜是靠着万贵妃的关系才压在大人的头上,论才能,大人远在他之上,就真的甘心一直屈居在他之下么?
相信大人也知道这个皇位是要传给太子的,是万贵妃等人图谋不轨,趁皇上病重之时想要颠覆江山。大人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实在不应该跟着他们背负着乱臣贼子的罪名。“张凤吟怕他下不了决心,在他的心上再下了一剂猛药。
这两句话果然说到他的痛处,过了一会儿,张凤吟听到他下定了最终的决心:“下官但凭太子吩咐。”
任务已经完成,张凤吟也不便在此久留。走出房门,她正要和李俊一起回去。院子外边的步伐声大作,火光一亮,他们一支箭队重重包围,是东厂的番子。
接着从他们的中间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东厂大督主,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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