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卫明歌牵着她侄女卫湘兰的手，一步一步爬上北国的城墙。

　　登顶时有些气虚，眼里直冒金光。大概是年纪渐长，歇了会儿，她才直起身。

　　眼前是北国的万里河川，如今的她大权在握，为了完成当年的目的，她斩断七情六欲，仿佛没有情感的地狱修罗。

　　当然，她的手里沾满鲜血。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她也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心高气傲的少女。

　　现在，她是堂堂瑞国皇后，谁敢对她不服，通通拖出去斩首示众。杀鸡儆猴的道理很简单，也最直接！

　　其实从这里望出去，不过短短数十里，有雾的时候，视野还不宽。她兜兜转转多少年，还是归根到了这里。

　　卫湘兰不懂姨母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默，眼神里还有无限悲凉。

　　她只是牵着姨母的衣袖，试图通过摇晃来吸引她的注意，可卫明歌太专注于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

　　无奈，她只好陪着姨母面朝着瑞国疆土沉思。

　　秋天的瑞国寒风刺骨，一小缕钻进她的后背，冷得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卫明歌这才缓过神来，忙解下身上的披风，蹲下套在她身上。看着她冷的有些发红的小脸蛋，嘟着小嘴，一脸的不情愿，她不由得觉得好笑。

　　多像当年的自己，明明不情愿，却又不敢说。

　　说来卫湘兰也年芳十三了，出嫁的早的都为人母了，她却死活不与那些达官贵人们多多接触，倒是日日习武，立志要成为北国第一个武将，倒也是独特。

　　只是谁会娶一个五大三粗的妻子呀，打也打不过，讲道理也完全行不通。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两个人，怎么假装举案齐眉。

　　而她却拿着手里的丝帕，一点一点的用指头碾着，直至揉出了些小细纹。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张了张嘴，老半天才问出来，“姨母，你刚刚为什么看起来好伤心？”

　　卫明歌也不怪她冒犯，许久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了。但她并不回答她。

　　因为她不懂！

　　卫明歌只是淡笑，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和蔼可亲，突然觉得微笑是件好困难的事，她都不会了。

　　卫湘兰看着姨母努力挤出的笑容。觉得好生无趣，心里更是烦闷，突然，她惊喜道，“姨母，你快看，那里有蝴蝶耶！它好漂亮，特别是那黄色的翅膀！”说完兴奋得原地跳了起来。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那里有一只蝴蝶，也许就是这秋日的最后一只了吧。它趴在泥土边的小小缝隙上，振着泛黄的残翅，在狂风中微微发抖。

　　卫明歌拉着卫湘兰的手，俯身捏住它的翅膀，它也不挣扎，象征性的抖抖翅便不再动弹。轻轻把它放在卫湘兰手心，见卫湘兰一脸怜惜，她决定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

　　“冬天快到了，它已经不在年轻美丽了。隔不了多久，它就会死去。”卫明歌摸了摸卫湘兰的头。

　　终究还是不忍心让她难过，她又补充了一句，“但它们会产卵，最终破茧成蝶，再次成为美丽的蝴蝶。”

　　果然见她又笑上眉头。

　　瑞国冬日天天大雪纷飞，它们终究活不过秋的。也不知道来这世上走一遭，有没有意义。

　　“姨母，其实我很羡慕您。”不知是不是触景想到了什么，小丫头突然若有所思的说道。

　　羡慕她什么？

　　她一辈子唯一做好的一件事便是为父亲洗脱了罪名，为此她踩过多少人的尸骨，恐怕连父亲都无法原谅她。如果他老人家还在世，宁愿一辈子身上沾满污点，也不会让她这么做。

　　“我羡慕您有一个很爱您的人。”

　　“谁？”她下意识的问出口。私心里，她不想有人提起那个人。

　　“您这么聪明，会看不懂吗？他从朝中大臣转为太子太傅，是为了每天走过甘泉宫门口，正好看见您去御花园散步，再假装偶遇的给您请安。您不知道，有一日，皇兄不过送了他一盒您亲自做的点心，那日早课他居然授课时傻笑起来了，一下课就抱着点心冲了出去，也不知道到哪里乐呵了。还有那年，您生了一场大病，连日高烧不退，他找了好多借口才得以留在宫里，就连您的药都是他亲自抓的。还有……”

　　这些她曾经视而不见的东西，被庄兰一幕幕的数出来，每想起一次，她就会愧疚一次。午夜梦回，她总能梦见他牵着她的手，虽然喜欢却不敢造次的小心翼翼，只有一次大胆的亲亲她的额头。

　　对于这个男子，她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他也从未对她说过爱她。那些记忆如密密麻麻的虫蚁啃噬着她的心，一点一点，缓慢而煎熬，直叫她记他一辈子！

　　他能记得她的生辰，她喜欢的颜色，她喜欢的点心，她喜欢的熏香，甚至是她什么时候来月事都清清楚楚，也是因为太过熟悉，她渐渐疏远她，她怕他看透她的心……

　　看透她爱他却不敢勇敢上前的心。

　　“别说了……”卫明歌嘶吼道。

　　有很多她不愿意再想的事，有很多她错过的事，还有很多她想忘记的事，似乎都在一瞬间浮上大脑。

　　卫湘兰看着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一脸悲痛的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垂下去，伴着嘤嘤的哭泣声。依稀可见的皱纹，尽管化有浓浓的妆，依然难掩的苍老。岁月从不留情，她不再年轻明艳，留下的尽是沧桑。

　　这一刻，卫湘兰觉得她好可怜。她孤独了一世，留在手里的不过是虚伪的权势。

　　荣华富贵，哪一样不是她有的。就是这天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她唯一抓不住他了。

　　看着哭的孩子似的姨母，她只是拍拍她的后背，企图给她一点安慰。她说这些话是有心的，她只是替太傅不值，却也不是真心想要伤害姨母。

　　两人相爱，却爱而不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悲。

　　卫明歌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她恭敬的转身退去，拐角处，还可以看见卫明歌佝偻着身躯，双手抱腿，头放在腿上，目光呆滞的望着远方。

　　也不知想到什么，竟痴痴的笑了，伴着眼角的泪滑落。如此倒能看出当年她有多么的秀丽。

　　让一个人从年少爱到死去，花尽此生所有爱一个人，总觉得姨母此生很幸福呢。

　　卫湘兰想着，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或许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才是最好的吧！

　　 喜欢相女嫡妃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相女嫡妃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