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了那个梦。
醒来时怔怔地坐在床头发愣,便是着了一身红衣袅袅婷婷走进来的美人儿进来时我也没有分毫的反应。直到那涂了厚厚一层粉的美人儿推攘了一下我我才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呵斥目光就徐徐落在了那身红衣上。
我大发雷霆。
许是因为她身上的脂粉味太过于刺鼻,又或许是因为她身上那身红衣狠狠刺痛了我的眼,总而言之我发了一通脾气,将那人给赶出了寝殿。
满屋子的脂粉味散去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是我近日犹为宠爱的一个妃嫔。但这也不能怪我,她浑身风尘味害得我以为是皇宫里新进的舞姬。我想她一定被我给吓到了,毕竟这是我登基以来第一次发那样大的活,不过也是她活该。
皇宫里的人都知道,自那件事后我的脾气惯常不好,她又眼巴巴地凑上来,自然是讨不了好。
何况她触到了我的逆鳞。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素来喜欢红色,却从来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着一身红衣在皇宫里晃来晃去。只因我厌极了旁的不相干的女子着红衣的衣裳。
我阴沉着脸唤来随身的太监,问他那人是谁。
原谅我的记性着实是差,分明这段时间我还与她打得火热。
随身的太监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许是我面上阴鸷,便不敢多问,只道,“回圣上,那是陆贵人。”
我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痛。
便冷声道,“朕不想再见到她。”
他应声称是,然后便退了下来。
前段日子宫里进了不少的女子,眼花缭乱的让人瞧不过来。我扳着手指头都能数清能叫得出名字的人。
我着实是不大擅长记名字。
只不过那些女子再多,也越不过妃位。更勿论皇后了。
颜柔嘉逝世后我以皇后之名将她葬在了南凉皇陵,等着我百年之后与她同寝而眠。但皇陵里的到底只是她的衣冠冢,我知道她的骨灰是归墨给带走的,那么久了我一直在找归墨,却始终不见踪影。
那时有人说在南凉的一个边陲小镇见到了归墨,我便马不停蹄地扔下所有的政务赶到了永安,恰逢穆漓笙那个女人大婚,正好去讨了一杯喜酒吃。
我与穆漓笙那个女人交情算不上多好,只不过是互相利用、互相算计的交情。
当初我与她在城墙上做交易,我予她荆州的归属权,她射下那一件把颜澈骗回长安,让南凉予了西楚最后的致命一击。再者便是我与她在酒楼上交易,我帮她捏造顾凛通敌叛国的证据,她将颜柔嘉推至和亲的不归路。
若论起刽子手,她也休想独善其身。
我们一步一步将她推上了那黄泉路。
然后我终于再见到了颜柔嘉。
她再也没有办法跳起来与我再打一架了。
我倒宁愿再这样。
回到南凉时那边已是方寸大乱,几乎要变了天。是聂绾扮成我的模样稳住了朝政,她一身男装见到风尘仆仆、满是落魄的我,恨铁不成钢地气得她狠狠甩了我一巴掌,红着眼眶问我我去哪儿了。
我想说我去把你皇嫂找回来啊。
但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聂绾举着手吼我,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朝我发这么大的火,她终于也有了点公主的模样。她猩红着眼问我,“你辛辛苦苦赢回来的江山还要不要了聂湛?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一个帝王,是南凉的国君!”
我知道。
所以我说对不起。
聂绾又问我去哪里了。
我却答非所问地告诉她,“阿绾,我找到她了。”
她愕然地垂下手,不可置信地问我,“你说什么?”
我不必多说什么她便什么都懂,她知道我说的那人是谁,毕竟当初的那场十里红妆轰动四国,我却连新娘子的面都未曾见到。那人对她来说也是缠绕在心底的谜。
我揉了揉眼睛,笑了。
聂绾却抓着我的衣袖追问个不停。
我嫌她吵得慌,便挥开了她的手,低声道,“可我没用,没把她给带回来。”
我踉踉跄跄地往寝殿了走去,怕我走慢了眼泪就会忍不住喷涌而出。我现在只想躺在床榻上睡他个三天三夜,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听,醒来后我还是南凉的杀伐果断的帝王。
而不是如今这个狼狈不堪的落魄男子。
但聂绾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从小到大她都不许我逃避。她死死地拽住我的衣袖,吼道,“我以为你忘了!聂湛我以为你统统都忘记了!”
我想我在聂绾心里一定很失败。
我在她心里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哥哥。
我甚至都不及格。
她的声音竟还有些颤抖,“自那日后你还是像往常一样扎进脂粉堆里,除了不顾群臣反对一意孤行地将她葬进皇陵里,你没有半分异常。你一直在找她,对吗?你迟迟不立后,也是因为她,对吗?”
我捂着耳朵,那些话还是源源不断地涌进来,直到将我击溃。
仿佛将我血淋淋的伤口公之于众。
我恼羞成怒,“够了!”
“不够!”
她猩红着眼跟我说,“如果我不说出口,你就会永远缩在那个龟壳里,一辈子走不出来!”
我倏地静了下来。
聂绾跟我说,“你其实是在愧疚,对吗?哥。”
我终于挥开了她,没有回答,一步一步地走进寝殿。那步子却异常的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像极了我心底的那把枷锁。
聂绾说得没有错。
我是在愧疚。
我愧疚是因为是我亲手送上这条路的。
我愧疚是因为她那时分明就在离我不过咫尺的地方,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救不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了南凉。
我让她死在了南凉。
可她本不该死的。
我总会做那个梦。
红衣猎猎的女子坐在墙头上扔了一块小石子砸到我头上,手腕上的铃铛“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她被我发现了,捂着肚子咯咯地笑个不停,骂了我一声“活该”,然后像个精灵一下溜走了。
从我手心溜走了。
我站在墙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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