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央。”

　　颜澈低低唤着她的名字，“别装了。”

　　他笃定苏洛央是装的，他总觉得，依那个女人的狡猾，纵是酒量再差，也是不可能做到一杯倒的，更不可能当中做出撒酒疯这样丑态百出的事。

　　她最注重形象了。

　　苏洛央纹丝不动。

　　便是颜澈，也看不透了。

　　“苏洛央。”

　　他又喊了声。

　　依然没反应。

　　颜澈抿了抿唇，踌躇着喊了声，“……阿洛。”

　　这两个浅浅的字在他的舌尖萦绕着，渗着丝丝的甜味，温柔而缱绻。

　　这次苏洛央动了，却是用手臂勾着他的颈脖，缓缓睁开映着迷惘的眼，仰起头，拍了拍他的脸，迷迷糊糊地道，“滚，别闹。”

　　颜澈却是气极反笑。

　　……她是真的醉了。

　　颜澈简直是难以置信，那个女人那样阴险狡诈，喝酒却是一杯倒的？

　　“颜珩。”

　　颜珩窜了出来，执剑而立，道，“殿下。”

　　“把她扶去休息。”

　　颜珩抬起眼，瞥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苏洛央，有些意外。颜澈素来有洁癖，这是他们这些属下都知道的，纵是他隔得远，也闻见了那浓烈的酒味，颜澈居然没有立即嫌恶地推开她，而是任由她黏在他身上，这实在是匪夷所思，让人捉摸不透。

　　便是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是他该问的。

　　“是。”

　　他垂首应道。

　　他走近，正欲从颜澈手中接过苏洛央。

　　苏洛央攥紧了拳头，圈着手臂勒紧了他的脖子。许是颜珩惊扰了她，她微蹙起眉头，秀足轻点，狠狠踹了颜珩一脚，恶声恶气道，“滚开。”

　　她无意间踹到了那柔软的一处。

　　颜珩跳着脚哇哇直叫，疼得龇牙咧嘴。

　　苏洛央平日里素来温和，他本以为她也是个娴静温雅的女子，怎料到喝醉了酒便像个撒泼无赖的世俗女子。颜珩捂着命根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苦不堪言。

　　颜澈亦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反应，只当她是不喜人靠近，便作罢。

　　他轻叹。

　　“罢了，你退下吧。”

　　颜珩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还真怕颜澈把那女人交给他便撒手不管了，如此他怕是会下身不保。开玩笑，他还要欢欢喜喜地娶媳妇儿呢。

　　他上下打量着并无多大反应的颜澈，欲言又止。

　　“殿下，您……”

　　他一咬牙，道，“……保重。”

　　然后三步两回头地退下了。

　　他忧心忡忡地想，殿下虽不近女色，但也不至于，没了男人的尊严，仍能强颜欢笑吧？

　　事实证明，颜珩是想多了。

　　颜澈对于颜珩那些乱七八糟的腹诽一无所知，他甚至没留意到颜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如今全心全意，都放在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乱摸的苏洛央上。

　　那双柔荑像是林间滑动的小蛇，娇娇嫩嫩的，掠过他绯红色的衣衫，钻进里衣，让他慢慢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她试探地摸索着深入，再深入，纤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止不住地战栗。

　　颜澈呼吸重了重。

　　他没想到苏洛央酒醉时会那样的肆无忌惮。

　　可她分明是无知无觉的。

　　她轻点着他的肌肤，似乎还想再有下一步动作。颜澈深吐出一口气，面色沉沉，攥住了她的小手。

　　苏洛央嘤咛了一声，似是表达了自己的抗议与不满。

　　颜澈把她的头抵在他的怀里，语气是说不出来的柔情万丈，“阿洛乖，我们回去。”

　　她慢慢地、慢慢地，安静下来。

　　颜澈似是松了一口气，她若是再闹腾，他还真的是拿她没辙。他抱起她，让她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他的怀里，娇娇小小的一个，乖巧得像个慵懒的小猫。

　　难得的收敛起锋芒。

　　颜澈想。

　　真乖。

　　……

　　颜澈抱起她时才意识到，她真的是轻。

　　他从未这样抱过女人，也从不知道女子抱起来会是那般重量，他只觉得苏洛央阖着眼落入他怀中时，恍若无物，轻得可怜。柔软的秀发轻轻拂过他的颈脖，挠得他心痒痒的。

　　他将她放在床上，顺势也坐到床边，神色怔怔的，寸寸指尖抚过她娇嫩的肌肤，他颤了颤。

　　苏洛央抓着锦被，闷哼一声，玉腿微晃，两足轻蹭，左脚上的绣鞋滚落在床榻上。

　　颜澈虽望不见，但听着绣鞋从脚上滚落的清脆的声音，也能想象那上边是怎样的旖旎风景。他红了红脸，第一次如此庆幸，他是个瞎子。

　　却又如此不甘。

　　他是个瞎子。

　　他宛若自嘲地笑了笑，俯身拾起绣鞋，摆放在床榻下，放得整整齐齐。

　　他怔神好一会，拂袖。

　　苏洛央攥住了他的衣袖。

　　攥得极紧。

　　颜澈挣了挣，但到底不敢有多大动静，便没挣开，他索性放弃了，往前跨了几步，坐在床榻上出神。

　　“颜澈……混蛋……”

　　躺在床上的女子蜷了蜷身子，手指微微弯曲。她紧蹙着眉头，像是遇到了什么痛苦的事。她樱唇微启，语不成调地呢喃道，“颜澈……大混蛋！”

　　颜澈骤然想起，她站在墙上吼的那句话，他遥遥隔着庭院，都能听得分毫不差。这亦是为什么他走着走着，便能准确无误地寻到那处来。

　　他喃喃自语道。

　　“你要骂我，好歹得让我知道，我哪里混蛋吧。”

　　话一出口，他也觉得有些可笑，他怎么能同一个醉鬼来探讨逻辑呢？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她醉得意识不清，道出的话，能有几分真？

　　纵然，她在心里指不定也是这样骂他的。

　　醉鬼苏洛央却好似听懂了她说的话，身子晃了晃，玉足乱蹬，连连踹了他好几脚。

　　若换做旁人，如此胆大妄为，怕是早已死了千百回了。但不知怎的，颜澈对着醉醺醺的苏洛央，就算有一股脑儿的气，也撒不出来。他无奈地弯起唇，抓住她四处乱蹬的脚。

　　淡淡的馨香填满了他的思绪，炙热的温度隔着衣袖涌上来。

　　颜澈晃了神，倏然，像触电般松开手。

　　“哐当——”

　　失去重心的玉足狠狠砸在床榻上，重重的一声，他听着都疼。

　　苏洛央扁扁嘴，委委屈屈地嘤咛道。

　　“疼……”

　　颜澈愣愣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不承认你喜欢我……”

　　苏洛央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掺着隐隐的哭腔，声音暗哑，“……你混蛋……”

　　颜澈蓦地一震，神色紧绷起来。

　　他喜欢她吗？

　　颜澈想，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并不抗拒她的靠近。那么多年里，从未有人能像她一样离他那样近，近到，呼吸之间，咫尺相闻。

　　他出了神。

　　苏洛央又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你混蛋。”

　　喜欢。

　　她说喜欢。

　　苏洛央说。

　　她喜欢他。

　　颜澈呼吸一窒，曲起的手指渐渐僵硬。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的柔荑动了动，缓缓垂下来，拂过他的手心，稳稳落在床榻上。

　　颜澈久久愣神。

　　怎么可能？

　　那可是苏洛央啊。

　　那个阴险狡诈的女子。

　　那个，两面三刀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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