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宅心仁厚,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清鸢巧妙地把话转了个弯,又抛给瑽瑢。
瑽瑢当然没敢和她正面硬碰,纵然心里有疑惑,但还是忍住了。
是以,她脸上半点不显山露水,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再往里面就是殿下的房间,瑽瑢妹妹可还要进去瞧一瞧吗?”
瑽瑢往日里再迟钝,和这些玲珑心思的人打交道时还是强迫自己在心上硬生生地多扎了几窍出来,听出清鸢语气里的勉强,她摇头拒绝:“不必了,殿下房里怎么会有猫腻呢?”
“那瑽瑢妹妹接下来又要去哪里找什么?”清鸢含笑点了头,似乎是赞许她的乖巧,又问道:“可是要去审两个小和尚?”
“不急。”瑽瑢说道:“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我想先回房整理一下思绪。”
“瑽瑢妹妹忙活了一天也该累了,我一会儿便让人送些糕点来你房里。”清鸢一边引着她们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
“这寺里还有做糕点的?”瑽瑢好奇问道。
她自幼喜欢甜食,这两日在寺里吃的多是一些清汤寡水,现在听说还有糕点可以吃免不了要小小激动一下。
“是府上的厨师,跟过来帮我们做些吃食。”清鸢回答道。
“唔。”有的吃就挺不错了,瑽瑢没计较这么多:“多谢清鸢姐姐。”
谈话间,她们已经走到房门口,瑽瑢提起裙子,低头想跨过门槛时,却发现门槛前方的地上有斑斑点点的泥点,不是她眼尖或许还发现不了。
她悄悄掐了一把绿萼的手指。
绿萼立刻对着清鸢说道:“清鸢姑娘,我家小姐今日中午吃了红烧千叶豆腐后,一直念念不忘,觉得实在是美味。”
“是吗?”清鸢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掩唇轻笑,目光却还是盯着瑽瑢的:“瑽瑢妹妹喜欢就好。”
绿萼又道:“不知道清鸢姑娘还有没有其他推荐的菜色?我家小姐说了,清鸢姑娘品味不俗,她推荐的那必然是最好的。”
“其他的菜?我想想。”清鸢举起手轻轻托住下巴,目光向上望着屋顶色彩鲜艳的花纹,绿萼借机往前挡住了瑽瑢。
瑽瑢迅速地弯下腰拈了点泥来包在帕子里,妥善放好,又起身站直,绿萼退回原位。
清鸢没有注意到她们这里的动静,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菜名:“我觉得……这寺里的……清炒莴笋叶似乎也还不错。”
“多谢清鸢姐姐。”瑽瑢娇笑着接话道:“我回去便试试。”
“无妨。”清鸢屈膝朝她行礼:“那清鸢就先不送了。”
“有劳清鸢姐姐。”瑽瑢亦有模有样地回了礼才走。
出了门,瑽瑢一路埋头疾行直到自己的屋子里。绿萼才踏进来,她立刻回身重重关上房门。
绿萼被她吓得一愣一愣的,张口问道:“小姐,你怎么……”
“嘘——”瑽瑢朝她比手势,示意她安静点,绿萼马上噤声,绷紧了神情,连大气都不敢喘。
如此大概过了半晌,瑽瑢才缓缓地放下手。
“小姐,刚刚怎么了?”绿萼还没从刚才的紧张感里缓过劲来,压低声音问道,好像旁边会有人偷听一样的。
“刚刚?什么刚刚?”瑽瑢明显还没拎清状况,绿萼发问,她居然跟着回问。
“就方才,小姐您突然不许我说话那会儿,怎么了?”
瑽瑢也不知道是真傻还装傻,居然问道:“我什么时候不允许你说话了?”
绿萼:“???”
“哦,我起来了。”瑽瑢突然回过神来,不以为意地说:“我刚刚想事情呢,怕你烦打扰我。”
“???”
绿萼顿觉委屈,但她毕竟受打击惯了,不一会儿就忘了这事,继续巴巴地凑上来,问瑽瑢说:“小姐,那你都想到了什么?”
“我觉得景德寺里可能也没有清炒莴笋叶这一道菜。”瑽瑢无比郑重的说道。
“……”
“方才清鸢说要送她们府上厨子做的糕点给我时,我便想通了明明寺里不做红烧千叶豆腐这一道菜,而清鸢却偏偏要推荐给我。”
“为什么?”绿萼不明白,张嘴便问。
“傻呀你。”瑽瑢恨铁不成钢地在她额上点了两点:“因为她们不吃寺里做的饭。”
“哦……那她又为什么要向小姐你推荐这道菜呢?”
“这点我还没想通。”瑽瑢诚实答道,但又很快弥补了自己在绿萼心里高大的形象:“我得再想一会儿,就知道了。”
“哦。”绿萼了然地点头:“可是小姐,你为什么就真的回来了呀?我还以为你要对清鸢说不去审问度己他们,结果悄悄地去呢。”
“我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吗?”瑽瑢很生气。
绿萼看她一连愤怒的模样,悄悄把嘴边的“是呀”二字咽了回去。
但瑽瑢自己很快就想通了,她没什么底气的说:“就算我曾经是……但我刚刚确实没有骗清鸢,现在还不到审问他们的最佳时机。”
“那最佳时机是什么时候?”
“我怀疑,度己身后有人。”瑽瑢把绿萼略微拉近了一点,轻声说道。
“度己身后有人?”绿萼一点也不惊讶:“他不是都交代了吗?”
“交代了?”
“嗯。”
瑽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面前的绿萼却又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走神错过了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交代的?”
“就早上,他不是说了是妄禅师傅让他做的吗?”
“……”瑽瑢痛苦地摸了摸额角。
绿萼很怕看见她这个表情,总让她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事。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不是吗?”
“当然不是。”瑽瑢长吁一口气:“你怎么能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呢?”
“可是……那小和尚说的情真意切的,还把奴婢听红了眼睛。”
“起初我也是相信他的,可是他句句的目的都是想把责任推到妄禅身上去,甚至还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世以博取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同情,这未免用力过猛了些,所以我后面便一直怀疑他。”
绿萼似懂非懂。
“还有清鸢,刻意与我讲这寺里有些不安分的和尚妄图攀权附势,似乎也是指向妄禅。”
“这……说不定妄禅真的有嫌疑呢?”
“所以我仔细想了想,疑点有三。”瑽瑢徐徐道来:“首先是妄禅作为继任主持的身份,却想谋害丞相府的人,免不了会给寺院招黑,毁了自己的名声也毁了庙宇的声誉,应当不会做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绿萼望着瑽瑢点了点头。
瑽瑢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清鸢说她晚上看到的是一双绣鞋,她甚至明说了上面有珍珠,我刚才悄悄观察了她的床,发现透过外层的纱帐确实可以看见东西,想来不会有错。如果她真的看到了沈玦瑢的鞋子,妄禅作为一名成年僧人,穿着女子娇小的鞋子应当会行动不便,免不了磕磕绊绊的引起动静,所以不太可能。”
绿萼歪着头使劲理解了一遍。
“第三点,清鸢方才和我说起那两个僧人,言语间似乎有种想催我赶快定罪的语气,我虽然先避开了不提,但她结束的时候又与我提了一遍,总让我觉得奇怪。”
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会儿,瑽瑢补充道:“说不出哪里奇怪,总之就是奇怪。”
绿萼把她的话反复嚼了嚼,替她总结道:“总之小姐您就是怀疑清鸢姑娘。”
瑽瑢猛地抬起头,眸子晶亮晶亮的。
绿萼吓得缩了缩头,自觉的用手捂住嘴巴,小声道歉:“对不起小姐,奴婢不该这么说的。”
“不。”瑽瑢却说:“你说的不错,我知道哪里奇怪了。”
绿萼才要问,却被一阵小小的敲门声打断了。
却是府里带来伺候的婢女,端了清鸢送的糕点来。
绿萼在门口接过糕点,端进屋,放在桌上。
瑽瑢的目光在上面滴溜溜打了个转,荷花酥香甜的气味直往她鼻子里钻,粉色的酥皮层层打开,倒真有了个花的模样。她使劲咽了咽口水,逼迫自己不要去看它。
“等会再吃。”
被这么一打断,她的思绪倒有点乱了,刚刚明明灵光一闪的,现在却又记不起来了。
瑽瑢忍痛把荷花酥往外面推了推,她从袖间取出包着泥土的帕子,在桌上摊开。
与沈玦瑢房间里发现的淤泥一对照,竟分毫不差,是同一种泥。
“这倒怪了。”她喃喃自语道。
绿萼不解:“小姐,哪里怪了?”
“我记得沈玦瑢房间里的泥大都有个奇奇怪怪的形状,或直接就是个鞋印,不是这样规规矩矩的圆形,但是太子门前的泥点却是的。”
“唔……”绿萼沉思。
“而且太子门前的泥点位置也太奇怪了。”她思考了一会儿,问绿萼道:“你踏过门槛时,脚停在门槛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吗?”
“不会。”绿萼摇头:“那样会绊倒的。”
“可是这泥点却是我在门槛前方不到一寸的地方发现的呢。”瑽瑢的眼睛又变得亮晶晶的,脑子里刚刚闪过的微弱灵光终于化成了一道闪亮的阳光,足以照亮之后的路上呼之欲出的真相。
“而且还是在门前,这说明了什么?”
“什么?”
“说明了他是提着沈玦瑢的鞋子,从正门坦坦荡荡地走进来的。”瑽瑢说着,取了一块荷花酥,放入口中。
“真凶,就是清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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