瑽瑢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很多人伺候,那会让她感到不自在。
所以现在房间里只剩了她和绿萼两个人,其他人都在门外候着。有风自窗而来,吹的烛火悠悠晃动。
看到瑽瑢脸上的表情,绿萼早就猜出了大半。
“小姐,又忘啦?”
瑽瑢先下意识的点点头,复而立刻飞快的摇了摇头:“什么叫又,会不会说话啊。”
绿萼对她的指责毫不畏惧,反而笑嘻嘻地贴近瑽瑢耳边说:“您的记性可不就一盏茶的功夫嘛,一盏茶之后就全忘光了。”
瑽瑢有气无力瞪她一眼,反驳道:“瞎说!”
绿萼也就逗逗她,目的达成了自然懂得见好就收,冲着瑽瑢笑两下就打算收场。
谁知瑽瑢竟情绪低落地放下筷子,小声嘟囔道:“先生今儿就夸我了,说我琴谱记得快,一天就能学一首曲子。”
这回绿萼是踏踏实实地大吃一惊了:“小姐......您……您这……”
瑽瑢见绿萼半天说不完一句话,都替她着急:“我哪?哪?啊?”
绿萼艰难地动了动脖子,道:“您……您这一天……都在……嗯……学习吗?”
瑽瑢简直莫名其妙:“当然啦。有甄琰盯着,我还能逃课不成?”
“不是……”绿萼着急的用手比划:“您难道认认真真的学了一天?”
瑽瑢总算明白过来了,这是在找打呢。
手边没有趁手的凶器,瑽瑢干脆直接一巴掌拍在桌上:“对啊!不行吗?”
“可以可以。”绿萼见她发怒,连忙好声好气地哄道:“小姐您能静下心来学习真是太好了!绿萼真替您高兴。”
这还差不多,瑽瑢揉了揉手掌心,别过头用鼻子出气:“哼。”
“那……”绿萼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您明天应当不会再赖床了吧?”
瑽瑢的身形明显顿了顿,过了半晌才又回了一个字:“哼。”
虽然没什么底气,但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绿萼才推门进来叫人呢,就看到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坐的也不是很稳,一副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样子。
绿萼掀开罗帷,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一个乌黑的头就这么放在她眼前,微微颤动,原是瑽瑢如墨般的长发,绿萼伸出手去帮她撩开额前的头发,却看见头发下竟没有五官。
绿萼赶忙用手掩住齿间快要溢出来的惊恐,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这时这颗脑袋缓缓转过来,晃了两下,露出一个惨白的下巴尖。
绿萼再也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仓皇失措地推开脑袋往外头跑去:“救命啊!有鬼啊!”
她没想到后面这颗脑袋被推开后还能不依不饶地粘上来:“鬼呢鬼呢!哪呢!在哪呢!”
语气中竟然隐隐透着兴奋,还有七分熟悉。
绿萼在门口刹住脚步,还是不敢回头,就听见耳边有气息拂过:“没有鬼啊绿萼,你骗我?”
绿萼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就差跪下来磕头了。
她紧紧闭着眼睛,任由那股气息萦绕了她周身,口中还念念有词:“对不起啊大仙,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别杀我别杀我。”
没有应答,绿萼又想起了什么,一咬牙道:“不过只要大仙您别伤害我家小姐,您要吃了我也是可以的!”
她甚至把领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光洁的脖颈,还是没敢睁眼,往前送了送:“我也是很好吃的!只要您别吃我家小姐就行!”
瑽瑢就站在她正前方不到半尺的地方,一脸吃惊的盯着她。
大早上的,绿萼这是在干什么?
“你做什么?”早上起来,瑽瑢嗓子有些干,声音也是沙哑着的。
绿萼竟然还没有听出来,她听见这话,还以为是鬼魂生气了,害怕的都要哭出来了:“大仙莫怪……大仙莫怪……”
瑽瑢被她带的紧张起来,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往绿萼身边靠:“在哪呢绿萼,我没看见呀?”
绿萼感到有一个软乎乎的、凉凉的东西往自己挤过来,更是吓得魂都飞了,眼泪鼻涕直接掉了下来,尖叫着往旁边躲去。
瑽瑢见她这样,原本没有害怕的,一时也慌了,更想与她靠的再近一点。
绿萼疯狂挥手,音调都被恐惧撕裂了:“走开走开!”
瑽瑢抬手去挡,指尖被绿萼的爪子划过,昨日就有些红肿,今天还没有完全好。
瑽瑢痛的一嗓子嚎了出来。
绿萼听见这鬼叫声,手臂挥舞地更加用力。
瑽瑢正一肚子起床气没地方发泄呢,还平白无故挨了这一下,一时委屈加气氛,所幸就和绿萼对打了起来。
当瑽瑢院子里的下人们听见动静赶来的时候,沈二小姐正和自己最喜欢的丫鬟打的不可开交。
瑽瑢仗着自己能睁眼的优势,愣是把绿萼打到不敢还手,抱着头到处乱窜。
大早上的闹了一场,瑽瑢觉得神清气爽。
坐在桌前用完早膳,绿萼老老实实地垂头立在她跟前一声不吭。
瑽瑢看天色尚早,先吃了半盏茶,有意晾着她。
吃完之后,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扬声道:“绿萼。”
绿萼一抖,跪下:“奴婢在。”
看着她匍匐在地上,瑽瑢一时也不知道怎么下手罚她。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实话,当时绿萼把脖子露出来求人不要吃自己的小姐时,瑽瑢还是蛮感动的。
如果不是她死不睁眼认自己,结果把事情闹大了的话。
丞相府里人多口杂,消息传的也快,说不定沈玦瑢那里已经知道了,正等着她下课了来嘲笑她呢。
瑽瑢是个好面子的人,若是让别人知道她被自己的婢女当成了鬼,甚至还对自己动了手,那她还不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了。
纵然是自己不舍得罚也不行,至少她要赶在母亲发现之前解决这个事情。
一来好堵住下人们的嘴,让母亲看到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二来绿萼落在自己手上总是比落在沈夫人手上要好很多。
这么一思量,瑽瑢心下早已有了决断。
“罚你一年月俸,没意见吧?”瑽瑢问道。
绿萼低头:“没有,奴婢谢过小姐。”
“还有呢。”瑽瑢皱眉,绿萼能干出这样的事与自己太过依赖她也脱不了干系,所幸一不做二不休,让绿萼也吃吃亏:“平日里你照顾我也累了,近日你就先休息一下。”
绿萼还没反应过来瑽瑢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手指已指向了最靠门边一个瘦弱清秀的小丫鬟身上去了:“你,过来。”
小丫鬟迷茫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是自己后方才战战兢兢地挪到绿萼后头去。
瑽瑢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觉得脸也还算过得去,五官齐整,看久了很舒服。于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奴……奴”
“奴奴?”瑽瑢不耐烦的打断她。
“不是的。奴婢叫……疏竹。”
她又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瑽瑢一眼,道:“这名字还是二小姐赐的。”
是吗?
瑽瑢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一丁半点,不过看她的样子应当也不敢骗自己,瑽瑢就当自己确实干过这事了。
“疏竹,从此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吧。”她凉凉地看了一眼绿萼,不紧不慢道:“有些活绿萼一个人干确实太累了,有人帮衬会好一些。”
绿萼低头道是。
如此一来,等瑽瑢到书房的时候,又是甄琰在等她了。
瑽瑢不好意思地朝他笑道:“先生,早上出了点事给耽搁了,我原本是不会迟到的。”
甄琰斜睨一眼她,似乎是觉得女孩子闺房里的事情不好打听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瑽瑢见他不追究,更加开心,一溜小跑到琴案前端坐下。
甄琰:“.…..”
瑽瑢:“.…..”
看着甄琰的脸色,瑽瑢迟疑了很久才问道:“先生,今日不学琴吗?”
对于瑽瑢对瑶琴的执着,甄琰仿佛有点苦恼的按了按额头,复又吟吟笑道:“学。”
瑽瑢这才又高兴起来。
“不过。”甄琰话锋一转:“不能像昨日一样学一整日了,你的手会疼的。”
瑽瑢用力按住指尖,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会的!我不疼!”
甄琰知她性格,哄骗道:“若你能在半月之内既学会诗词歌赋,又不忘琴艺,我就带你出去玩,如何?”
瑽瑢抬起头,眼里射出精明的光芒:“学到什么程度?”
“皮毛即可,不必精通。”
“那你可太小瞧我了!”瑽瑢骄傲地扬起头,道:“我的能耐可大着呢。”
甄琰听了这话,不由笑道:“那甄某拭目以待了。”
不就半月嘛,瑽瑢盘算着,诗词歌赋她多少有些底子,左右她这些年来被沈玦瑢陷害去参加宴会时也听过不少贵胄亲眷讲那些酸溜溜的诗句,还自以为非常风雅。
还有的小姐刚刚有了心上人,就捧着心蹙着眉在柳树下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娇滴滴的声音可酸的瑽瑢掉了一声鸡皮疙瘩。
她沈瑽瑢要有了喜欢的人,那自然是要时时刻刻处在一起的,半步也不离开。
若是两情相悦,那当然是要“岁岁长相见”的,什么叫“又岂在朝朝暮暮”,都是胡说。
想到这里,她偷偷瞟了一眼甄琰,抿了抿嘴。
但是她一转念,又发问道:“先生,我能知道您要带我出去玩什么吗?”
甄琰道:“这么等不及,现在就想知道?”
瑽瑢拼命点头:“是呀是呀,您就告诉我吧?”
“好。”甄琰顿了顿,说:“流觞曲水。”
瑽瑢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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